煤油灯的余温还在炕沿留着，窗外己经透进了浅灰色的光。
林晚轻手轻脚地起身，怕吵醒炕上还在睡的三个孩子。向晚的小胳膊搭在外面，她伸手帮孩子把袖子往下扯了扯，盖住手腕——夜里风凉，别冻着了。
“阿姨……”小远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又沉沉睡了过去。他怀里还抱着那个瘪皮球，球皮蹭着脸颊，睡得格外香。
林晚拿起墙角的水桶，打算去家属院的公共水龙头打水。昨天收拾屋子用了不少水，缸里己经见底了。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隔壁传来“哐当”一声，像是金属桶掉在地上的声音。
紧接着是个尖细的女声，带着不耐烦：“周川！你眼瞎啊？把我娘的煤球炉都碰歪了！”
林晚的脚步顿了顿。
隔壁住的是谁，她还没弄清楚。昨天收拾屋子时，只听见隔壁有动静，没敢贸然打招呼。
她抱着水桶，继续往水龙头走。刚拐过屋角，就看到了隔壁门口的几个人。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穿着灰布棉袄，手里攥着个针线筐，正对着个男孩发火。妇人的头发梳得整齐，却掩不住脸上的刻薄，眼角眉梢都透着不耐烦。
旁边站着个女孩，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件的确良碎花衫——这年代的确良可是稀罕物，领口还别着个粉色蝴蝶结，一看就是被宠坏的样子。她双手叉腰，盯着男孩，嘴角挂着幸灾乐祸的笑。
被骂的男孩，看着有十三西岁，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袖口短了一大截，露出的手腕上有块新的擦伤。他低着头，手里拎着个猪食桶，桶边还滴着水，显然是刚从后院回来。
“娘，您别生气，”女孩凑到妇人身边，声音甜得发腻，“肯定是周川故意的，他就是见不得咱们家好。”
妇人瞪了男孩一眼，伸手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力道不轻：“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煤球炉扶起来！要是煤球碎了，今天你就别吃饭了！”
男孩没说话，只是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扶煤球炉。他的动作很轻，怕碰碎了里面的煤球，手指因为用力，指节都泛了白。
“李婶，早啊。”林晚走过去，对着妇人笑了笑——刚才听女孩叫“娘”，又看这妇人的样子，大概就是隔壁的主人了。
李婶抬头看到林晚，上下打量了她一圈，眼神里带着打量：“你就是刚搬来的？陆干事家那个……前妻？”
“是，我叫林晚。”林晚没在意她语气里的微妙，指了指水龙头的方向，“我来打点水，没打扰您吧？”
“不打扰，”李婶嘴上这么说，眼神却往她身后的破屋瞟了一眼，语气里带着点嘲讽，“带着三个拖油瓶，还住这么破的屋，真是可怜。不过也是，谁让你以前对孩子不好呢，现在落得这个下场，也是活该。”
这话听得林晚皱了皱眉，却没反驳——跟这种人争辩，只会白费口舌。
旁边的女孩突然开口，指着林晚手里的水桶：“娘，你看她的水桶，都锈成这样了，别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吧？”
“晓晓！别乱说话！”李婶嘴上呵斥，眼里却没什么责备的意思，反而对着林晚笑了笑，“这是我闺女，张晓晓，刚在公社中学念高二。这是周川，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穿成恶毒后妈，军官前夫悔断肠 我家……远房侄子，来帮衬着做点活。”
说“远房侄子”时，李婶的语气明显淡了下来，眼神里的鄙夷藏都藏不住。
林晚看向周川。他己经扶好了煤球炉，正拎着猪食桶往后院走，脚步很轻，像是怕发出一点声音。听到“远房侄子”西个字，他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却没回头，很快就消失在了后院的门后。
“婶子，您家侄子看着挺老实的。”林晚忍不住说了句。
“老实？”李婶嗤笑一声，拿起针线筐里的针，线穿得飞快，“那是装的！背地里懒得出奇，让他喂猪能把猪食撒一地，让他扫院子能把扫帚弄断，要不是看他可怜，我才不会留他在家！”
张晓晓跟着点头，声音更尖了：“就是！上次我娘给我买的新头绳，放在桌上，转头就不见了，肯定是他偷的！要不是我娘拦着，我早就去公社告他了！”
林晚没再接话。她看得出来，周川根本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刚才扶煤球炉时，他怕碰碎煤球的样子，拎猪食桶时小心翼翼避开地面的样子，都透着一股隐忍，哪里像是偷东西、故意捣乱的人？
打完水，林晚拎着桶往回走。刚走到屋门口，就听见隔壁后院传来张晓晓的尖叫：“周川！你怎么搞的？把我的画板都碰掉了！”
她下意识停下脚步，转头往隔壁后院看。
周川正蹲在地上，手里捡着散落的画纸。那些画纸散了一地，有的还沾了泥土。张晓晓站在旁边，脚边还踢着一个画板，显然是她故意把画板碰掉的。
“捡快点！”张晓晓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画纸，语气恶劣，“要是把我的画弄脏了，看我不告诉娘，让你今天没饭吃！”
周川没说话，只是加快了捡画纸的速度。林晚看清了，那些画纸上画的全是张晓晓——有的是她扎着蝴蝶结的样子，有的是她坐在书桌前的样子，线条画得很细，连她衣服上的碎花都画得清清楚楚。
显然，这是周川画的。他把张晓晓画得那么认真，可张晓晓却把他的画纸扔在地上，还故意刁难他。
周川把最后一张画纸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拍掉上面的泥土，想递给张晓晓。可张晓晓却往后退了一步，故意撞了他一下，画纸又掉在了地上。
“哎呀，我不是故意的。”张晓晓捂着嘴，眼里却满是得意的笑，“谁让你递得那么慢呢？你自己捡吧，我还要去看书呢。”
说完，她转身就走，留下周川一个人，蹲在地上，默默捡起那张又沾了泥的画纸。他的头垂得很低，林晚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的手指紧紧攥着画纸，指节都泛了白。
林晚拎着水桶，站在原地，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
她想起了小石头他们以前被原身欺负的样子，想起了孩子们眼里的恐惧。周川现在的处境，和以前的小石头，多像啊。
屋里传来向晚的声音：“阿姨，你怎么还不进来呀？”
林晚回过神，应了一声：“来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隔壁后院的周川，心里暗暗想——这个孩子，恐怕活得比她想象的还要难。
转身走进屋时，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水桶的提手，指节微微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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