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
堂屋的门又被推开。
进来的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妇人，蓝布衫的领口磨得发毛，手里攥着半拉没纳完的鞋底。身后跟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辫子上扎着红绳，眼神里满是看热闹的尖刻。
是陆长洲的娘，王秀兰，还有他妹妹陆小梅。
王秀兰一进门就瞪着林晚，手里的鞋底“啪”地拍在炕沿上：“林晚！你可算干了件人事！长洲要跟你离，你就赶紧签，别在这耗着耽误人！”
陆小梅跟着凑过来，下巴抬得老高：“就是！我哥早就该跟你离了！你天天磋磨我三个侄子侄女，真当我们陆家没人了？”
林晚没吭声，目光落在桌上的钢笔上。
原身的记忆里，这婆媳、姑嫂关系早就烂透了。王秀兰看不上她不能生，陆小梅更是天天跟她对着干，以前原身撒泼时，这俩人没少帮着孩子跟她吵。
“娘，小梅，少说两句。”陆长洲皱了皱眉，语气不算好，但没真发火。
他知道娘和妹妹是为了孩子，可眼下这事，他不想闹得太难看。
王秀兰却不依：“我少说？我偏要说！当初要不是你心软，听了她那几句鬼话，能娶这么个搅家精进门？你看小石头脸上的巴掌印！看丫丫哭的！这要是我年轻时候，早把她打出家门了！”
小石头下意识把脸往衣领里缩了缩，丫丫更是攥紧了陆长洲的衣角，眼泪又开始打转。
陆小梅指着林晚的鼻子，声音更尖：“姐，你不是前几天还跟我哥闹，说离了他你活不了吗？怎么现在不敢闹了？是不是知道我哥这次是认真的，怕了？”
这话要是换了原身，早跳起来跟她撕打了。
可林晚只是抬了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陆小梅：“我闹不闹，跟你没关系。”
陆小梅愣了一下，像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以前的林晚，只要有人戳她痛处，立马就跟炸了毛的猫似的。
王秀兰也愣了愣，随即更气：“你还敢顶嘴？我看你是还没认清自己的处境！离了我们陆家，你一个外乡人，没户口没粮本，看你怎么活！”
林晚没再接话。
她弯腰，指尖碰到了那支黑色钢笔。
笔身冰凉，刻着的“军”字硌得指尖发疼。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笔，手腕悬在离婚协议书的“乙方”位置上。
屋里瞬间静了。
王秀兰不骂了，陆小梅的嘴角还僵在看热闹的弧度上，连三个孩子都忘了哭，首勾勾地盯着她的手。
陆长洲的眉头拧得更紧，喉结动了动——他原本以为，林晚就算不撒泼，也得哭着求他，可现在，她居然真的要签？
笔尖在纸上顿了顿。
林晚的脑子里闪过两个画面。
一个是现代公寓里，她对着电脑改方案到深夜，咖啡杯里的热气氤氲了屏幕；另一个是原身揪着丫丫的头发，把孩子推倒在泥地里，嘴里骂着“拖油瓶”。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里只剩决绝。
“唰唰唰”。
三个字，笔画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和陆长洲那力透纸背的字迹比起来，林晚的字带着点现代的娟秀，却同样清晰。
她放下笔，把协议书往陆长洲那边推了推，声音平稳：“签好了。”
陆长洲盯着那三个字，瞳孔猛地缩了缩。
他准备了一肚子话——要是她闹，他就说清孩子受的委屈；要是她求，他就把丑话说在前头，让她别再纠缠。可现在，这些话全堵在喉咙里，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甚至下意识问了句：“你……不闹了？”
这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以前盼着她别闹，可真等她不闹了，心里反倒空落落的，还有点说不出的错愕。
王秀兰也懵了，手里的鞋底差点掉在地上：“你……你真签了？”
她以为林晚至少得墨迹半天，没想到这么干脆。
陆小梅撇了撇嘴，语气里的尖刻少了点，多了点疑惑：“你该不会是憋着什么坏吧？比如签了之后又去公社闹？”
林晚没理会陆小梅的质疑，目光转向陆长洲。
她的眼神很亮，没有原身的刻薄，也没有离婚女人该有的颓丧，反倒带着点陆长洲看不懂的坚定。
“离婚协议我签了。”林晚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屋里所有人都静了下来，“但我有个条件。”
陆长洲回过神，眉头又皱起来：“你还想要什么？粮票？布票？还是钱？”
他以为林晚是要趁机提要求，心里刚压下去的厌恶又冒了点出来。
王秀兰立马接话：“你别太贪心！能跟你离就不错了，还想要东西？门都没有！”
林晚摇了摇头，目光越过陆长洲，落在他怀里的三个孩子身上。
小石头正偷偷看她，眼神里除了恐惧，还多了点好奇；丫丫埋在陆长洲怀里，只露出半张泛红的小脸；最小的陆小远，还在抽噎着，手指紧紧攥着陆长洲的军装扣子。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时，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不要粮票，也不要布票。”
“我只要一个条件。”
“孩子，必须全部归我。”
这话像一颗炸雷，在屋里炸开。
王秀兰手里的鞋底“咚”地掉在地上，声音都变了调：“你说啥？你要孩子？林晚你疯了？”
陆小梅更是瞪大了眼睛：“你磋磨他们那么久，现在要把他们带走？你想干啥？接着欺负他们？”
三个孩子也慌了。
小石头立马抱住陆长洲的腿：“爸爸！我不跟她走！我怕！”
丫丫哭得更凶了：“我要爸爸，我不要跟她走……”
陆长洲僵在原地，怀里的陆小远还在抽噎，可他己经顾不上哄了。
他低头看着林晚，眼神里的错愕几乎要溢出来，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女人。
他张了张嘴，声音都带着点发颤：
“林晚，你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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