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从饭店的窗户钻进来，带着点凉意。
林晚坐在柜台后，手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最后一笔账落定，她松了口气，把账本合上。周川在擦最后一张桌子，陆向北帮着把餐具摞整齐，陆向西趴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己经有点困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沉稳，却带着点犹豫。
林晚抬头，看见陆长洲站在门口，穿着军绿色的常服，领口的风纪扣系得严严实实，手里捏着顶军帽，眼神落在柜台后的账本上，却没敢首接看她。
周川擦桌子的动作顿了顿，看了林晚一眼，默默拿起抹布进了后厨。陆向北拉着陆向西，往角落里退了退，西西揉着眼睛，小声问：“娘，他是谁啊？”
林晚摸了摸她的头，声音平静：“是陆团长，来找我有点事。你们先去里屋等我，我马上就好。”
孩子们进了里屋，大堂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风把窗户吹得哗啦响，空气里的火锅味渐渐淡了，只剩下尴尬的沉默。
陆长洲攥着军帽，指节泛白，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语气有点生硬：“那台缝纫机，你怎么不用？”
林晚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没什么情绪：“陆团长怎么知道，我收到了缝纫机？”
陆长洲的脸微微一红，避开她的目光，声音低了些：“我……我托人打听了一下。”
“打听？”林晚轻轻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茶杯，倒了杯凉白开，却没递给他，“陆团长这么关心我用不用缝纫机，是觉得我不会缝衣服，还是觉得，我该对这份‘礼物’，表现出点感激？”
她的话像根细针，轻轻扎在陆长洲心上。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确实期待过，期待林晚能问一句“是不是你送的”，期待她能有点不一样的反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
“我不是那个意思。”陆长洲的声音有点哑，“我就是觉得，缝纫机缝衣服快，你平时带孩子、管饭店，己经够累了，有它能省点事。”
“省点事？”林晚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离他两步远的地方，“陆团长以前怎么没觉得我累？那时候我带着三个孩子，在柴房里冻得睡不着，白天还要给陆家洗衣做饭，你怎么没想着给我送台缝纫机，让我省点事？”
陆长洲的身体僵住了，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他想说“那时候我在部队”“我不知道你过得那么难”，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那些理由，在林晚的质问面前，显得那么苍白。
“以前的事，我知道是我不对。”他低下头，声音里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我现在……就是想帮你一把，帮孩子们一把。缝纫机是新的，用着方便，你为什么不用？”
“因为我不需要。”林晚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自己有手，会用针线，孩子们的衣服破了，我晚上抽点时间就能补好，不需要靠缝纫机。更重要的是——”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脸上，清晰地说：“我和孩子们，早就习惯了靠自己，不习惯用别人的东西。尤其是，不该我们得的东西。”
“不该得的东西？”陆长洲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惊讶，还有点受伤，“你觉得，我送你缝纫机，是让你‘得不该得的东西’？林晚，你就这么不想跟我有一点牵扯？”
“是。”林晚没有犹豫，“陆团长，我们之间，除了孩子，本来就没什么牵扯了。你是部队的团长，我是开饭店的个体户，我们的生活，早就不一样了。”
她转身走到柜台后，打开铁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沓块票，数了五十块，放在桌上：“我问过供销社的人，那台缝纫机，市价就是五十块。这钱，你拿着。就当我买的，以后，咱们两清。”
五十块钱，放在桌上，像一道无形的墙，把两人彻底隔开。
陆长洲看着桌上的钱，又看着林晚平静的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得满满的，又酸又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以为送台缝纫机，是修复关系的开始，却没想到，是林晚对他最彻底的拒绝——她连一点人情，都不想欠他的。
里屋传来西西的声音：“娘，你什么时候进来呀？我困了。”
林晚应了一声，拿起桌上的钱，递到他面前：“陆团长，钱你收好。以后要是没什么事，不用特意来饭店找我——孩子们现在过得很好，我也过得很好，我们都不需要被打扰。”
陆长洲站在原地，没有接钱。他看着林晚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片平静，像一潭不会起波澜的水。他突然明白，林晚不是在跟他赌气，她是真的，己经把他从自己的生活里，彻底剔除了。
风又吹进大堂，把桌上的钱吹得微微动了动。陆长洲攥着军帽，手指因为用力而发抖，却始终没有接那五十块钱，也没有再说一句话，转身慢慢走出了饭店，背影在傍晚的霞光里，显得格外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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