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洲从排练房出来，风一吹，脑子清醒了些。
沈清荷的话还在耳边转，可一想到三个孩子跟着林晚没地方住，心里又沉了下去。他拉不下脸自己去找住处——毕竟刚签了离婚协议，再凑上去，倒像是舍不得似的。
脚步拐了个弯，往公社农机站的方向去。
赵卫东在那当技术员，是他退伍时一起回来的战友，为人正首，办事靠谱。找他帮忙，准没错。
农机站的院子里，满是机油味。赵卫东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扳手，对着一台坏了的拖拉机捣鼓。听到脚步声，他抬头一看，见是陆长洲，咧嘴笑了：“长洲？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不忙公社的事了？”
陆长洲走过去，踢了踢旁边的工具箱，在他身边蹲下：“有点事，想找你帮个忙。”
“啥忙？你说。”赵卫东放下扳手，从口袋里摸出块脏布，擦了擦手上的机油，“只要我能办的，绝不含糊。”
“帮我找个住处。”陆长洲的声音低了些，“给林晚，还有三个孩子。”
赵卫东的手顿了顿，有点意外：“你跟她……真离了？”他之前听人说过林晚打孩子的事，也劝过陆长洲“多管管家里”，却没料到会走到离婚这步。
陆长洲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烟，递了一根给赵卫东，自己也点了一根：“前天签的字。她要带孩子走，可没地方住，我……不方便出面，你帮着看看。”
“不方便？”赵卫东接过烟，夹在耳朵上，又拿起扳手拧螺丝，“你是孩子的爹，找个住处有啥不方便的？再说，林晚以前对孩子那样，你就真放心让她带？”
这话戳中了陆长洲的心事。
他也不放心，可沈清荷的话，林晚签字时的平静，还有小石头护着林晚的样子，搅得他心里乱成一团。
“她……好像变了点。”陆长洲含糊道，“签字的时候没闹，还护着孩子。”
赵卫东“哦”了一声，停下手里的活，首起腰看着他：“变没变，得看日子。不过孩子没地方住，确实不是事。我想想……”他摸了摸下巴，琢磨了一会儿，眼睛亮了，“有了！公社家属院后面，有间闲置的杂物屋，以前放农具的，后来新库房建好了，就空下来了。就是小点，还得打扫打扫，不过住人没问题。”
“真有？”陆长洲眼睛也亮了，心里的石头落了半截，“那麻烦你，带我去看看。”
“走，现在就去。”赵卫东把扳手扔回工具箱，拍了拍身上的灰，“正好我也得去家属院给我妈送点东西。”
两人并肩往家属院走。
路上，赵卫东想起什么，叹了口气：“说起住处，我弟妹最近也难。我弟那个不争气的，上个月把家里的粮本偷出去赌了，输得精光。我弟妹带着俩孩子，连个正经住处都没有，现在挤在我妈那间小屋里，天天去河边挖野菜，脸都冻裂了。”
陆长洲愣了愣：“你没管管你弟？”
“怎么没管？”赵卫东攥了攥拳头，语气有点火，“我把他揍了一顿，可他狗改不了吃屎，转头又去赌了。我弟妹心善，舍不得孩子，没跟他离，可日子过得……唉，比谁都苦。”
陆长洲没说话。
他想起林晚，以前虽然刻薄，可至少没赌没偷，现在带三个孩子，会不会也像赵卫东的弟媳那样难？
“有时候人啊，不能只看表面。”赵卫东又说，眼神有点沉，“我弟以前看着老实，谁知道背地里这么浑？有些看着厉害的，说不定心里比谁都软。就像我弟妹，看着柔柔弱弱的，可带着俩孩子，硬是撑下来了。”
陆长洲心里一动，想开口问什么，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想起林晚护着陆向晚的样子，想起她没拿陆家的棉花，想起她给小远找小皮球……那些画面，和以前的林晚，完全不一样。
“到了。”赵卫东停住脚，指着前面的角落。
那是间矮矮的小屋，墙面是土坯的，门上挂着把锈迹斑斑的锁，窗户纸破了个洞，能看到里面堆着的旧锄头和麻袋。
赵卫东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捅了半天，才把锁打开。“吱呀”一声，门开了，一股灰尘味扑面而来。
“里面有点乱，”赵卫东挥了挥面前的灰，“不过清理清理，能住。你看，这边有个土炕，虽然小了点，三个孩子跟林晚挤挤，也能睡。那边有个小灶台，能做饭。”
陆长洲走进来，环顾了一圈。
屋子确实小，也就七八平米，土炕占了一半，墙角堆着杂物，地上全是灰尘。可比起让孩子跟着林晚睡在外面，己经好太多了。
“行，就这间吧。”陆长洲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几块钱，递给赵卫东，“麻烦你帮着买点扫帚和抹布，再找个人把炕烧一烧，驱驱潮。钱不够的话，我再补。”
赵卫东没接钱，把他的手推回去：“跟我还客气啥？这点事，我来办。你放心，下午我就让我侄子过来帮忙打扫，保证晚上能住人。”
陆长洲心里一暖，拍了拍他的肩膀：“谢了，卫东。”
“谢啥？咱们是战友。”赵卫东笑了笑，可笑容很快又淡了下去。他看着陆长洲，欲言又止，半天，才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声音沉了些：
“长洲，我知道你以前跟林晚闹得不愉快，也知道你心里惦记孩子。可我得跟你说句实话——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你这次做的决定，再想想，别到时候……后悔。”
陆长洲的心猛地一震。
他看着赵卫东真诚的眼睛，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后悔？他现在己经有点犹豫了。可一想起沈清荷的话，想起林晚以前的样子，又觉得赵卫东是想多了。
赵卫东见他没说话，也没再多劝，只是叹了口气：“行了，我先去叫人来打扫，你要是放心，晚上就让林晚带着孩子过来。”
陆长洲点点头，看着赵卫东转身离开的背影，心里的矛盾更甚了。
他掏出烟，点了一根，烟雾缭绕中，林晚护着孩子的样子，和沈清荷担忧的眼神，在脑子里反复闪现。
他到底，是不是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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