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比早上更冷了。
林晚牵着陆向晚的手，小石头（陆向北）背着包袱走在前面，小远抱着瘪皮球，紧紧跟在哥哥身后。路上的土被风吹得打旋，迷得人睁不开眼。
“阿姨，新家还有多久到呀？”陆向晚把脸埋在林晚的手背上，小声问。她的小脸冻得通红，布兔子被揣在怀里，露出来的一只耳朵还在发抖。
林晚抬头看了看前面的家属院大门，心里有点发虚——赵卫东只说在“家属院后面”，没说具体是什么样子。她强撑着笑：“快了，再走两步就到了。”
小远听到“快到了”，眼睛亮了亮，加快脚步跑到前面，又回头问：“阿姨，新家有炕吗？晚上睡觉会不会冷？”
“有炕，”林晚点头，声音放柔，“还能烧火，晚上睡觉暖暖的。”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没底。赵卫东是靠谱，可“闲置的杂物屋”，听着就不会太好。
转过家属院的拐角，前面的景象让林晚的脚步顿住了。
角落里，孤零零立着一间矮房。土坯墙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黄土，几处裂缝大得能塞进手指。窗户上的塑料纸破了好几个洞，风一吹，“哗啦哗啦”响，像在哭。门上挂着把旧锁，锁芯都锈住了，旁边的墙根处长满了杂草。
“这……这就是新家？”小石头停下脚步，背上的包袱滑到了胳膊上，他却没察觉，眼睛首首地盯着那间屋，满是不敢相信。
陆向晚也抬起头，看到破屋的瞬间，眼睛里的光一下子灭了。她攥紧林晚的手，小声问：“阿姨，我们……我们要住在这里吗？”
小远的皮球“啪嗒”掉在地上，他也没去捡，小嘴抿着，眼圈慢慢红了。以前在陆家，虽然奶奶和姑姑不待见他们，可屋子是砖瓦房，炕是新盘的，晚上睡觉不会漏风。
林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涩味，走过去捡起小远的皮球，拍了拍上面的灰：“是这里，不过我们收拾收拾，就会变好的。”
她从口袋里摸出赵卫东给的钥匙，插进锁芯里。“咔哒咔哒”转了半天，锁才不情愿地打开，掉下来一层锈渣。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霉味混着尘土味扑面而来。
屋里比外面看着更破。地上全是碎木屑和干草，墙角堆着几个旧麻袋，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鼓鼓囊囊的。唯一的土炕在最里面，炕沿缺了一块，炕席破了好几个洞，露出下面的黄土。屋顶有个小窟窿，阳光从窟窿里照进来，能看到飞舞的灰尘。
“咳咳……”陆向晚被呛得咳嗽起来，往林晚身后缩了缩，“阿姨，这里好脏……”
小远也跟着咳嗽，小手捂着鼻子，眼泪掉了下来：“我不要住在这里……我想回以前的家……”
“以前的家也不是我们的家。”小石头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哑。他看着林晚，眼神里带着失望，“你说的新生活，就是住在这里吗？”
林晚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听到身后传来“嗡嗡”的议论声。
几个邻居围了过来，站在门口，指指点点。
“这不是陆干事家的那个后妈吗？怎么搬到这儿来了？”张婶抱着胳膊，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屋里的人听到。
李嫂凑过来，压低声音：“听说她打孩子，被陆干事赶出来了，还离了婚呢！”
“真的假的？难怪住这么破的屋！”另一个邻居接话，眼神里满是鄙夷，“这种女人，就不该让她带孩子，看把孩子折腾的，住这种地方，跟要饭的似的！”
陆向晚听到“要饭的”，眼泪掉得更凶了，死死攥着林晚的衣角，不敢抬头。小远扑到小石头身边，抱着哥哥的腿，哭着说：“哥，我怕……我想爸爸……”
小石头拍了拍弟弟的背，眼神却越来越冷。他知道邻居说的是真的，以前林晚确实打他们，可刚才林晚说“新生活”，他以为会不一样，没想到是这样一间破屋。
“你们别胡说！”林晚转过身，对着门口的邻居，声音有点发颤，却带着劲，“我没有被赶出来，是我自己要带孩子走的！这屋子我们收拾收拾就能住，不用你们操心！”
“哟，还挺厉害！”张婶嗤笑一声，“自己带孩子？你连自己都养不活吧？陆干事给你钱票了？说不定过两天，就得带着孩子去讨饭！”
“就是！”李嫂跟着点头，“以前在陆家，还偷陆干事娘的红糖呢，现在没的偷了，看你怎么过！”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林晚心上，更扎在孩子们心上。
小石头的拳头攥得发白，指甲都快嵌进肉里了。他想起以前林晚偷红糖的样子，想起奶奶和姑姑的话，再看看眼前的破屋，心里的失望一点点变成了怨恨。
林晚还想辩解，却看到小石头突然转过身，死死地盯着她。
他的眼睛红红的，里面没有了之前的害怕，也没有了一点点期待，只剩下近乎仇恨的冷意。他一字一句地问，声音不大，却像锤子一样砸在林晚心上：
“这就是你说的……新生活？”
屋里瞬间静了。
风从窗户的破洞里吹进来，“哗啦”响，带着刺骨的冷。陆向晚的哭声停了，小远也不敢哭了，紧紧抱着小石头的腿，怯怯地看着林晚。
门口的邻居也不议论了，都看着林晚，等着她的回答。
林晚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她看着小石头眼里的仇恨，看着陆向晚和小远的怯意，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酸又涩。
是啊，这就是她承诺的新生活吗？一间漏风的破屋，一堆刻薄的议论，还有孩子们满心的怨恨。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太冲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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