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洲骑着自行车进巷时，手里还攥着个布包——里面装着他半个月的津贴，还有两件部队发的旧军衫，是他特意带来的。路上他一首琢磨，林晚没了他，肯定过不好：小屋说不定还是以前那样，墙皮掉着，地上满是灰尘；孩子们穿的还是旧衣服，补丁摞补丁；说不定连顿饱饭都吃不上，正等着他来救急。
他甚至在心里打好了腹稿，见面要先说“我早说过你一个人不行”，再把布包递过去，最后提一句“要是想复婚，就好好跟我回家”。可刚拐进巷尾，看到那间熟悉的小屋，他的车把突然晃了一下，差点摔下来。
小屋的木门刷了新的蓝漆，亮堂堂的；窗户擦得干干净净，阳光透进去，能看见里面挂着的花布窗帘；窗台上摆着两个小花盆，种着指甲花，粉色的花瓣开得正艳——这跟他想象中“破败不堪”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他推着车走到门口，还没敲门，门就开了。陆向北从里面跑出来，手里拿着个木陀螺，看到他，脚步瞬间停住，原本笑着的脸立刻沉了下来，警惕地盯着他，像只护着家的小兽。
“你怎么来了？”向北的声音冷冷的，没有丝毫亲近，跟以前见了他就躲的样子不同，现在多了几分底气。
陆长洲张了张嘴，刚想说出准备好的话，就听见屋里传来西西的笑声。他探头往里看，只见陆向南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个新的算盘，正在拨珠子，嘴里还念叨着“一上一，二上二”；西西穿着件粉色的小裙子，扎着两个小辫子，正追着一只蝴蝶跑，裙摆晃来晃去，像朵小桃花。
三个孩子都穿着新衣服——向北的蓝布褂子没有补丁，领口还缝了新的布边；向南的绿裤子是新做的，裤脚正好到脚踝；连最小的西西，都有了件粉色的小裙子，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他们的脸上红扑扑的，气色比以前好太多，眼里没有了以前的怯懦，满是鲜活的光。
“长洲？”林晚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拿着个锅铲，围裙上沾着点面粉，却干干净净。她看到陆长洲，脸上没什么惊讶，只是平静地问，“你怎么回来了？是休假了？”
厨房飘来红烧肉的香味，还有米饭的清甜，陆长洲的肚子突然“咕噜”叫了一声——他早上没吃饭，本以为来这儿能看到林晚“求他”，结果先闻到了别人家的饭香。
他手里的布包突然变得烫手，里面的旧军衫和津贴，此刻像个笑话。他原本以为林晚离了他会过得一团糟，可现在看来，她不仅把小屋收拾得井井有条，还能给孩子们买新衣服、做红烧肉，比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好太多了。
“我……我休假，回来看看。”陆长洲的声音有点哑，原本准备好的“说教”，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他看着屋里的陈设：桌子是新擦的，光可鉴人；墙上挂着孩子们的画，有太阳，有小花，还有一家人的身影（只是没有他）；墙角放着个新的木柜，上面摆着孩子们的书本和玩具——这一切，都透着“好好过日子”的样子，没有他，林晚照样把日子过活了。
“哦，那进来坐吧。”林晚侧身让他进来，转身去厨房端菜，“正好饭快好了，要是不嫌弃，就一起吃。”
陆长洲走进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地板擦得能反光，他的军靴沾了点尘土，怕弄脏了，只能踮着脚走。西西看到他进来，停下追蝴蝶的脚步，躲到向南身后，探着小脑袋看他，眼里满是怯意，没有丝毫“看到爸爸”的亲近。
“娘，他是谁呀？”向南放下算盘，小声问林晚，手里还攥着个弹珠，显然是做好了“保护妹妹”的准备。
“是……以前认识的人。”林晚没说“这是你爸爸”，只是平静地回答，然后把红烧肉端上桌，“吃饭了，向北，叫妹妹和弟弟过来。”
陆向北走过去，拉着西西的手，把她护在身后，对陆长洲说：“我们家饭不多，你要是想吃，只能给你盛半碗。”
“不用……不用麻烦。”陆长洲的脸有点红，手里的布包攥得更紧了，“我就是来看看，看完就走。”
他刚想转身，西西突然从向北身后探出头，看着林晚，声音怯生生的，带着点好奇：“妈妈，那个叔叔是谁呀？他为什么一首看着我们？”
“叔叔”两个字，像两根细针，狠狠扎进陆长洲的心里。他猛地转过身，看着西西那张跟他有几分相似的小脸，眼里满是难以置信——他是她的亲生父亲，可她却叫他“叔叔”。他想说“我是你爸爸”，可话到嘴边，却被喉咙里的酸涩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林晚的手顿了一下，没说话，只是摸了摸西西的头。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陆长洲身上，却没带来一点暖意。他看着眼前窗明几净的小屋，看着三个气色红润的孩子，看着林晚平静的侧脸，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这个家，没有他，照样过得温暖、热闹，而他，连被孩子认作“爸爸”的资格，都快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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