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门被轻轻敲响时，陆长洲正坐在桌边发呆。手里还攥着从林晚那里带回来的半块红烧肉——是林晚硬塞给他的，说“孩子吃不完，你带回去当晚饭”，油香还沾在指尖，暖得像刚出锅时的温度。
“长洲，是我。”门外传来沈清荷的声音，软得像浸了水的棉花，带着点刻意放轻的温柔。
陆长洲赶紧把红烧肉放进饭盒，起身开门。门刚拉开一条缝，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就飘了进来，和林晚身上的油烟味、皂角味，完全不同。
沈清荷站在门口，穿了件新的米白色连衣裙，领口绣着小小的珍珠，头发烫成了卷，用一根银色发夹别着，脸上还涂了淡淡的胭脂，比平时在文工团演出时，多了几分柔媚。她手里提着个竹篮，篮里盖着碎花布，显然是特意打扮过的。
“刚从家里过来，想着你休假回来，肯定没好好吃饭。”沈清荷笑着走进来，把竹篮放在桌上，掀开布，里面是两盒精致的点心，还有一瓶橘子汽水，“这是我娘做的绿豆糕，你以前爱吃的，还有汽水，刚从供销社买的，冰着呢。”
陆长洲看着桌上的点心，心里却没了以前的欢喜。以前沈清荷给他带点东西，他能高兴半天，可现在看着这精致的绿豆糕，他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想起林晚蒸的红薯馒头——热乎的，咬一口甜丝丝的，还带着点麦香。
“怎么了？不喜欢吗？”沈清荷注意到他的走神，语气里带了点委屈，“我特意问了阿姨，说你最近训练累，绿豆糕能清热，才给你带来的。”
“没有，喜欢。”陆长洲赶紧回神，拿起一块绿豆糕，却没立刻吃，放在手里捏着，“谢谢你，还特意跑一趟。”
“跟我客气什么。”沈清荷坐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姿势端正又优雅，“我听卫生所的王所长说，你前几天帮林晚的饭店解决了卫生问题？你呀，就是心太软，都离婚了，还管她那么多干什么。”
她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酸意，却没明着指责，反而话锋一转：“不说她了，免得影响你心情。县城电影院今天新上映了一部电影，叫《庐山恋》，听说特别好看，是爱情片，我还没看过呢。”
陆长洲捏着绿豆糕的手顿了顿，没接话。他以前和沈清荷看过几次电影，每次都是沈清荷提出来，他从不拒绝，可现在，他却没了以前的兴致。
“我知道你刚从林晚那里回来，肯定累了。”沈清荷见他没反应，又放软了语气，眼神里带着点期待，“其实我也不是非要今天去，就是……就是好几天没见你了，有点想你。要是你累，咱们就明天去，或者等你休息好了再说也行。”
这话要是以前，陆长洲肯定会立刻答应，还会说“不累，陪你去”。可现在，他脑子里却反复出现林晚的样子——早上林晚在厨房炒红烧肉，围裙沾着面粉，却笑得很踏实；帮他涂烫伤膏时，指尖轻轻落在他手背上，带着点慌乱的关心；还有孩子们围着她，喊“娘”时，她眼里的温柔，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
“电影……什么时候开始？”陆长洲终于开口，声音却有点沙哑，不像以前那样干脆。
“晚上七点，现在去还能赶上买前排的票。”沈清荷眼睛一亮，赶紧拿出两张电影票，递到他面前，“我早上特意去排队买的，你看，位置特别好，中间的，不偏。”
陆长洲看着那两张印着“庐山恋”字样的电影票，又想起刚才在林晚家，西西追着蝴蝶跑，向南拨着算盘，向北帮着摆碗筷的样子——那间小屋虽然不大，却满是烟火气，满是家的味道。而沈清荷带来的精致点心、漂亮裙子、浪漫电影，虽然光鲜，却像隔着一层玻璃，不真实。
他伸手想接电影票，手指却在半空中停住了。脑海里突然闪过林晚穿着围裙，站在灶台前的背影，阳光落在她身上，暖得让人安心。他第一次觉得，沈清荷的邀约，不再像以前那样有吸引力，反而多了点让他迟疑的东西——他甚至在想，要是现在没答应沈清荷，是不是还能回林晚的饭店，帮着收拾桌椅，听孩子们说学校的事。
“怎么了？”沈清荷见他不动，脸上的笑容淡了点，“是不是不想去？要是累的话，咱们就不去了，没关系的。”
“不是累。”陆长洲收回手，捏了捏眉心，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犹豫，“我……我得想想，晚上还有没有别的事。要不你先回去，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沈清荷愣住了，她没想到陆长洲会拒绝她的邀约——以前不管她提什么要求，他从来不会说“想想”，只会立刻答应。她看着陆长洲眼底的迟疑，心里突然有点慌，却还是强装镇定：“好，那你想好了告诉我，我等你消息。”
沈清荷走后，宿舍里又安静下来。陆长洲拿起桌上的电影票，看着上面的字，却没了一点兴致。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脑海里又浮现出林晚在厨房忙碌的样子，还有孩子们的笑声。他第一次发现，原来那些充满烟火气的日常，比精致的电影、浪漫的约会，更让他在意。而对沈清荷的邀约，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到了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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