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的灯刚亮起，暖黄的光落在柜台的账本上，却没驱散空气里的紧绷。陆长洲站在张启明对面，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手里的《算术练习册》被攥得封皮发皱，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压迫感：“张干事倒是很闲，文化馆的工作不用处理？天天往这饭店跑，是觉得林晚好欺负，还是觉得我这个孩子父亲，好拿捏？”
张启明刚要起身，林晚伸手按了按他的胳膊，示意他坐着。他便重新坐稳，指尖轻轻碰了碰桌上的《飞鸟集》，语气平和却不示弱：“来帮林晚同志看账本是之前约好的，送宣纸是因为西西想学工笔画——这些都是我和她商量好的，算不上‘跑’，更谈不上‘拿捏’。倒是陆团长，一进门就摆着团长的架子，好像林晚同志还是你部队里的兵，得听你命令？”
“我命令她？”陆长洲往前跨了一步，离张启明更近了些，眼神锐利，“我是孩子们的亲生父亲，关心孩子母亲的‘交友情况’，天经地义！你一个外人，天天跟她聊诗、聊账本，跟孩子们混得比我还熟，这不是插足家事是什么？”
“‘家事’？”张启明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目光转向林晚，带着明显的尊重，“林晚同志首先是她自己，其次才是‘孩子母亲’‘你的前妻’。她有权利选择和谁聊天，和谁相处，不需要别人用‘家事’来定义。我和她聊饭店的成本核算，她能说出‘按季节调整菜品’的想法；聊《飞鸟集》，她能懂‘夏花向阳’的意思——这种互相理解的交流，比某些只会用‘父亲’身份施压的行为，更让她舒服。”
“互相理解？”陆长洲的声音陡然提高，引得里屋的西西往门口探了探头，又赶紧躲到向北身后。他盯着林晚，语气里带着点急切的委屈，“我难道不想理解她？我送她狗尾巴草，写打油诗，帮她劈柴，她哪次给过我好脸色？你不过是会说几句文绉绉的话，会画几张画，算什么理解！”
“理解不是靠‘送东西’‘说漂亮话’。”张启明打断他，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你送狗尾巴草时，没问过林晚是不是喜欢；写打油诗时，没考虑过她是不是需要；劈柴时，没看见她其实更需要有人帮着对账。而我，会听她讲饭店每天的损耗，会陪她算每笔账的利润，会跟她聊她喜欢的诗——这不是装出来的，是真的把她的难处、她的喜好，放在心上。”
旁边的向北把西西护在身后，小声对陆长洲说：“爸，张叔叔没欺负娘，他还帮我修过自行车，教我做算术题。”
向南也凑过来，攥着小账本：“张叔叔还教我怎么记收入，我现在赚的钱比以前多了。”
林晚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她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两个男人，一个用“父亲”的身份硬压，一个用“理解”的姿态坚守，再看看躲在向北身后、眼里满是紧张的西西，终于开口，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你们别吵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好好说？”陆长洲转头看向林晚，眼里带着点期待，又有点急切，“林晚，你跟他说，你是不是更想跟我好好过？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我可以改，我们复婚，孩子们也能有个完整的家！”
“陆长洲！”林晚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打断他的话，“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复婚？你能不能别总把你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
张启明这时才缓缓站起身，比陆长洲矮半头，却没退后半步：“陆团长，你看，林晚同志有自己的判断。她不是需要你‘施舍’复婚的人，也不是你想拿捏就能拿捏的附属品。如果你真的为她好，就该尊重她的选择，而不是用‘孩子’‘家’来绑架她。”
“绑架？”陆长洲的脸涨得通红，拳头攥得指节泛白，“我为了这个家，在部队拼命训练，我为了孩子们，跑遍县城买练习册，这叫绑架？张启明，你少在这儿装好人，你就是想抢我的媳妇，抢我的孩子！”
“够了！”林晚猛地提高声音，走到两人中间，隔开他们，眼神里满是不耐和失望，“陆长洲，你能不能别这么胡搅蛮缠？张干事是来帮忙的，不是来抢人的。还有，你反复提‘孩子父亲’‘前夫’，有意思吗？”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陆长洲紧绷的脸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己经离婚了，这是事实。我和谁聊天，和谁相处，怎么经营饭店，都是我的私事。你作为孩子们的父亲，想看孩子，我欢迎；但我的私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陆长洲瞬间僵住。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再说“我是为了你好”，却看着林晚眼底的疏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旁边的张启明轻轻拍了拍林晚的胳膊，低声说：“别气了，账本我明天再来看也行。”
西西这时才从向北身后探出头，小声问：“娘，爸爸是不是生气了？”
林晚没回答，只是弯腰抱起西西，眼神里的疲惫又深了几分——这场突如其来的交锋，耗尽了她最后一点耐心，也让她更清楚，陆长洲的“挽回”，从来都没真正懂过她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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