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由谢知宴根据她模糊梦境模拟出的冰冷眼睛，像一根刺，扎在姜念的心头，让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哥哥姜宸那边很快传来消息，经过技术比对和内部资料筛查，那张模拟图的眼睛特征，与好几份卷宗里涉及的人员都有微妙的相似之处，但都无法完全确定。
范围依旧很大，如同大海捞针。
但这种“熟悉感”本身，就像一层薄雾笼罩在真相之上，让人焦躁又无力。
傍晚，夕阳的余晖给房间镀上一层暖金色。
姜念站在衣帽间里，目光掠过一排排衣物，最终落在了那个锁着新月项链的保险柜上。
鬼使神差地，她输入密码，打开了柜门。
那条星辰之泪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流淌着静谧的光华，月光石内部的光晕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流动。
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链子。
戴上它吗？
像他要求的那样，把自己重新变成那个金光闪闪的诱饵？
脑海里闪过医院里那刺鼻的气味和手臂的灼痛，一丝恐惧悄然蔓延。
但紧接着，昨晚那杯深夜送达的热牛奶，那张根据噩梦生成的模拟图，还有电话那头他沉稳的呼吸声……
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奇异地压过了那点恐惧。
她需要真相。
她不能再被动地等待，躲在家人和他的羽翼之下，惶惶不可终日。
如果戴着这条项链，能引蛇出洞，能加速真相的到来……那么，这点风险，她愿意承担。
而且……她摸了摸空荡荡的脖颈，心里竟生出一点莫名的……想念？
想念那份沉甸甸的、属于他的标记。
这个念头让她脸颊微热。
深吸一口气，她拿起项链，小心翼翼地戴好。
冰凉的月光石贴上锁骨下方的皮肤，带来一阵微小的战栗。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脖颈间闪烁着星月光华的自己，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点开了那个备注。
这一次，她没有等待他的“通知”或“指令”。
她主动发出了信息：
“晚上有空吗？”
“我戴了项链。”
信息发送出去，她屏住呼吸，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她会收到怎样的回复？嘲讽？还是理所当然的“嗯”？
几乎是在消息显示“己读”的瞬间，他的回复就弹了出来：
“位置。”
言简意赅，甚至没问为什么。
姜念愣了一下，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他甚至不问缘由？就这么……相信她？或者说，笃定她会主动找他？
这种默契，让她心惊，又让她心底某个角落微微发烫。
她报了一个离家不远、环境清幽的茶室名字。
那里私密性好，不容易被打扰。
“半小时后。”他回复。
没有多余的字。
姜念看着那三个字，忽然笑了。
看，这就是谢知宴。永远掌控节奏，永远不容置疑。
但奇怪的是，这一次，她并不反感。
半小时后，姜念准时出现在那家茶室门口。
她今天穿了一条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外面罩着浅米色针织开衫，脖子上那条新月项链成了唯一的亮点，却不显突兀，反而增添了几分清冷贵气。
她刚站定，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便悄无声息地滑到她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谢知宴线条完美的侧脸。
他今天穿着休闲，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外面套了件深灰色夹克，少了几分正装的压迫感，却依旧气场强大。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脖颈间的项链上，停留了两秒，然后看向她的眼睛。
“上车。”他声音低沉。
姜念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内弥漫着那股令人安心的冷冽木香。
“想去哪里？”他启动车子，目视前方。
姜念系好安全带，手指无意识地着项链的坠子，低声道：“随便……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说话就好。”
她其实没什么具体想去的地方，只是……想见见他。
在经历了物证的冲击、噩梦的恐惧和那双冰冷眼睛的困扰后，她莫名地想待在他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感受那份强大的、令人心安的存在感。
谢知宴侧眸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方向盘一打，车子汇入车流。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突然主动约他，也没有问她戴项链的原因，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种沉默的“了然”，反而让姜念松了口气。
她不需要解释，他好像什么都懂。
车子最终停在了澜苑门口。
再次踏入这个熟悉的地方，姜念的心情却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少了些忐忑不安，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归属感？
谢知宴没有带她去听雪轩或者观星台，而是引着她穿过一片竹林，来到一处她从未到过的水榭。
水榭建在荷花池上，西面通风，挂着竹帘。
晚风带着荷花的清香和池水的湿气拂面而来，驱散了夏末的闷热。
里面只摆着一张矮几和两个蒲团，矮几上放着一套素雅的茶具和一炉袅袅升起的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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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他在一个蒲团上坐下，开始慢条斯理地烧水、温杯。
姜念在他对面的蒲团上坐下，看着他行云流水般的泡茶动作。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腕间的佛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与茶具碰撞出细微清脆的声响。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过于清晰的轮廓，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时的冷硬，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安静地、认真地观察过他。
抛开那些令人心惊的掌控欲和疯批行为，他本身，就是一个极具魅力的男人。
清隽，冷冽，强大，带着一种禁欲系的美感和……致命的吸引力。
茶水沸腾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谢知宴将一盏清透的茶汤推到她面前。
“尝尝。”他抬眸，目光平静。
姜念端起茶杯，指尖感受到瓷器的温润。
茶香清冽，入口微苦，继而回甘。她小口啜饮着，没有说话。
他也不催，只是静静地陪着她，偶尔给自己也斟上一杯。
水榭里很安静，只有风吹竹帘的声响，池中偶尔的蛙鸣，以及茶水注入杯中的细微声音。
这种宁静，不同于她一个人待着时的孤独，而是一种……被陪伴着的、安心的宁静。
她放下茶杯，手指轻轻碰了碰脖子上的项链，终于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我有点害怕。”
她承认了自己的恐惧。在物证面前，在噩梦之后，在那双冰冷的眼睛带来的不安里。
谢知宴斟茶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眸看她，目光深沉，没有打断。
“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姜念继续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倾诉，“不知道那双眼睛到底是谁的，不知道幕后的人还会做什么……我甚至……有点害怕知道真相。”
她害怕真相揭开的那一刻，面对的是她无法承受的残忍，或者……是她不愿相信的人。
谢知宴放下茶壶，身体微微前倾，隔着矮几，目光牢牢锁住她。
“怕什么。”
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有我在。”
又是这三个字。
简单，粗暴，却像定海神针一样，瞬间稳住了她有些慌乱的心神。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天塌下来，我顶着。”
“真相再不堪，我陪你面对。”
“伤你的人，”他顿了顿，眸色骤然转冷，如同淬了寒冰，“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和不容置疑的狠厉。
姜念看着他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暗潮，却奇异地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她知道，他不是在说空话。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疯劲。
她深吸一口气，心里的恐惧似乎真的被他的话驱散了些许。
“嗯。”
她低低地应了一声，低下头，掩饰住微微泛红的眼眶。
谢知宴看着她这副乖巧又带着点脆弱的样子，眸色深了深。
他伸出手，越过矮几，不是碰她，而是轻轻拂开了被风吹到她脸颊上的一缕碎发。
指尖微凉，动作却轻柔得不可思议。
“项链，”他收回手，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平淡，“戴着，好看。”
姜念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冰凉的触感此刻却仿佛带着他的温度。
“嗯。”她又应了一声，这次，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
两人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喝着茶，听着风声，蛙鸣。
一种无声的默契，在水榭中悄然流淌。
她不再抗拒他的靠近和他的“标记”，而他，似乎也在用他笨拙的方式，给予她所需要的安全感和陪伴。
这笼中雀与猎人的关系，似乎在这一刻，达到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首到月色爬上柳梢头，谢知宴才放下茶杯。
“不早了，”他起身，“送你回去。”
姜念跟着站起来，点了点头。
回程的路上，两人依旧沉默。但车内的气氛，却不再像来时那般带着试探和紧张，而是弥漫着一种……宁静而亲昵的暖意。
车子停在姜家老宅门口。
姜念解开安全带，低声道：“谢谢……今晚的茶。”
谢知宴侧过头，看着她，月光透过车窗洒在她脸上，脖颈间的新月流淌着柔和的光晕。
“嗯。”
他应了一声，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忽然道：“下次，带你去个地方。”
不是询问，是通知。
姜念的心跳漏了一拍：“……去哪里？”
谢知宴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卖了个关子：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完，他示意她下车。
姜念带着满腹的疑惑和一丝隐秘的期待，下了车，看着他车子驶离，才转身回家。
走到门口，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又想起他最后那句话，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这个人……
好像，越来越会吊人胃口了。
而她，似乎也越来越享受，这种被他牵着鼻子走，却又甘之如饴的感觉了。
这笼中的日子，好像……开始有点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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