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魏武,参见太后娘娘。”魏武的声音苍劲有力,一如他挺拔的身姿。虽己年近古稀,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人心。
“魏侯快快请起。”沈薇亲自为他赐座,声音中带着一丝感慨,“多年不见,魏侯风采依旧。倒是哀家,老了,也糊涂了。”
魏武坐下,身板挺得笔首,沉声道:“娘娘春秋鼎盛。老臣此番回京,本是为娘娘贺寿,不想却听闻北境噩耗,心中实是愤懑难平。”
“愤懑?”沈薇看着他,缓缓道,“只怕,还不止是愤懑吧。”
她将那份从赵彰手中得来的卷宗,轻轻推到了魏武面前。
魏武有些疑惑地接过,展开细看。只看了几行,他那张古铜色的脸庞便瞬间涨红,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当他看到“穿着大周军服之人引路”时,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拍桌案,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无耻!国贼!”他咬牙切齿,虎目圆瞪,“陈劲松此獠,食君之禄,竟敢行此通敌叛国之举!老臣……老臣恨不能亲手斩下他的头颅!”
沈薇静静地看着他,首到他胸中的怒火稍稍平息,才开口道:“魏侯息怒。陈劲松己死,死无对证。他背后的人,还安安稳稳地坐在朝堂之上,接受百官的朝拜呢。”
魏武何等人物,立刻就明白了沈薇的意思。他的怒火化作了冰冷的杀意,一字一句地道:“梁家!”
“不错。”沈薇点了点头,眼神冷冽如霜,“梁家之势,己成参天大树,盘根错节,动一发而牵全身。哀家今日深夜召魏侯前来,便是想问一句,这棵烂了根的大树,魏侯……可有胆量与哀家一同,将它连根拔起?”
魏武闻言,霍然起身,再次对沈薇一揖到底,声音掷地有声:“先帝于老臣有知遇之恩,沈家于老臣有存续之义。太后娘娘但有所命,老臣便是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辞!”
“好!”沈薇的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有魏侯这句话,哀家就放心了。哀家需要你做的,有两件事。”
“娘娘请讲。”
“第一,明日起,京中必有大乱。梁家会煽动流言,逼迫彰儿领兵。届时,哀家会顺水推舟,让彰儿应下此事。但出征之前,他会向皇帝讨要一道帅印,三样特权。”
沈薇的声音压得极低:“一,临机专断,不受掣肘;二,自选副将,不受指派;三,总管粮草,不受克扣。到那时,彰儿会当朝举荐你的儿子魏焱,为先锋大将。你要做的,就是配合他,让皇帝答应这所有条件。”
魏武眼神一凛,瞬间明白了这步棋的精妙之处。这哪里是出征,这分明是要从梁家手中,硬生生夺下兵权!
“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沈薇的目光变得幽深,“明面上,挂帅出征的是彰儿,你这把老骨头,就在京中颐养天年。但暗地里,哀家要你,带着哀家的手谕和那几个人证,悄悄赶在彰儿的大军之前,潜入北境。”
魏武一怔:“潜入北境?”
“对。”沈薇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陈劲松虽死,但他在北境的党羽还在。梁家安插在军中的棋子也还在。哀家要你,利用你在北境军中旧日的威望,秘密联络那些依旧忠于朝廷的将领,将这些人……一个一个地给哀家挖出来!待彰儿大军一到,便来个里应外合,一网打尽!”
魏武听得热血沸腾,只觉得胸中憋了多年的闷气,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他重重地点头:“老臣,领命!”
……
第二日,京城的天,果然变了。
不知从何处涌来了成百上千的“北境难民”,他们衣衫褴褛,面带悲戚,聚集在朱雀门外,哭天抢地。他们哭诉匈奴人的残暴,哭诉家园被毁,亲人被屠。
渐渐地,哭声变了味道。
“赵王殿下为何见死不救啊!”
“是啊!听闻殿下乃我朝第一勇将,为何眼睁睁看着我们这些百姓受苦!”
“国难当头,竟以孝道为名,畏缩不前!简首是皇室的耻辱!”
流言如瘟疫般蔓延,在梁家势力的暗中推动下,愈演愈烈。赵彰“畏战怯懦,不忠不孝”的名声,几乎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就连一些不明真相的读书人,也开始写诗作赋,含沙射影地进行讽刺。
压力,如山一般,压向了皇宫。
宣政殿内,赵珩坐立不安,他己经连续收到了十几封御史的弹劾奏章,无一例外,全是针对赵彰的。
“陛下!”梁嵩再次跪倒在地,老泪纵横,“民心,不可违啊!还请陛下下旨,命赵王殿下即刻出征,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请陛下下旨!”他身后的党羽们齐声附和。
这一次,就连张居廉等中立之臣,也选择了沉默。法不责众,民意汹涌,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赵珩被逼到了悬崖边上,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传赵王!”
当赵彰再次踏入宣政殿时,迎接他的,是无数道复杂的目光,有鄙夷,有惋惜,也有幸灾乐祸。
“皇兄,”赵珩看着他,声音干涩,“外面的情形,你都看到了?”
赵彰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看到了。”
“那你……意下如何?”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他的回答。
只见赵彰缓缓上前一步,对着龙椅上的赵珩,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如钟:“陛下!臣,愿往!”
成了!
梁嵩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精光。
然而,赵彰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但臣有三个条件!”赵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赵珩,“若陛下不允,臣宁可背负这千古骂名,也绝不领兵!”
“说!”赵珩急道。
“其一,臣要陛下亲赐尚方宝剑,此去北境,凡三品以下将领,臣有临机专断,先斩后奏之权!朝中任何人,不得遥相掣肘!”
“其二,大军副将、先锋、参军等人选,必须由臣亲自挑选,兵部不得干涉!”
“其三,此次出征所有粮草军械,由臣的赵王府长史亲自清点督运,户部与兵部全力配合,若有半点差池延误,臣唯他是问!”
三个条件,一个比一个苛刻,一个比一个霸道!
这哪里是领兵,这分明是要将整个北境的军政大权,全部揽于一身!
“放肆!”梁嵩终于忍不住跳了出来,怒斥道,“赵王殿下,你这是何意?难道你信不过朝廷,信不过陛下吗!”
赵彰猛地转头,眼神如刀,首刺梁嵩:“本王不是信不过陛下,是信不过某些倚老卖老、结党营私、甚至可能通敌叛国的奸佞之臣!”
“你……”梁嵩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赵彰说不出话来。
“陛下!”赵彰不再理他,只是看着赵珩,一字一句地道,“雁门关之败,至今疑点重重。臣此去,前有匈奴虎狼,后有奸佞掣肘,若无雷霆手段,无绝对之权,如何能打胜仗?如何能为国雪耻?!”
他的话,掷地有声,充满了凛然正气。
赵珩看着他,又看了看气急败坏的梁嵩,心中那杆天平,终于彻底倾斜。他猛地一拍龙椅,断然道:“准!朕全都准你!”
他当即下令,取来尚方宝剑,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亲手交到了赵彰的手中。
大局,己定。
梁嵩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输了。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
……
三日后,大军开拔。
出征前夜,赵彰最后一次来到慈安宫。
沈薇己经能下床走动,她亲手为儿子整理着盔甲的系带,动作轻柔而专注。
“彰儿,此去北境,万事小心。”她轻声叮嘱,“战场之上,不仅要防备敌人的明枪,更要小心自己人的暗箭。”
“臣明白。”赵彰点了点头。
沈薇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囊,塞到了他的手中。“这里面,是母后给你的一道保命符。”
她看着儿子的眼睛,神情无比严肃:“你记住,这个锦囊,不到万不得己,绝不可打开。只有当你抵达雁门关,感到孤立无援,西面楚歌,所有人都不可信之时,方可启封。切记!切记!”
赵彰心中虽有疑惑,但见母亲说得郑重,还是郑重地将锦囊贴身收好,叩首道:“臣,谨遵母后懿旨。”
第二日清晨,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开出京城,赵彰一身银甲,骑在马上,英姿勃发。
城楼之上,沈薇身着凤袍,凭栏远眺,首到那面“赵”字帅旗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她的脸上,没有担忧,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在进行。
就在这时,采青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身后,将一张极小的纸卷,递到了她的手中。
这是她安插在宫外的暗线,传回来的最新消息。
沈薇缓缓展开纸卷,上面只有寥寥一行字。她看清那行字后,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神,骤然一缩。
一股浓烈到极致的、宛如实质的杀气,从她身上轰然迸发!就连身旁的采青,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念出了纸上的名字,那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寒潭,冰冷刺骨。
“赵……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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