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府回来后的第二天,陆子铭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个上午。他需要消化昨晚与高明远会面带来的信息,更需要将脑海中那个模糊而危险的计划进一步具体化。
高明远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这个老狐狸既然己经替小鬼子开了口,就绝不会善罢甘休。留给陆子铭犹豫的时间不会太多,也许三五天,也许更短。他必须在这之前,找到破局的方法,或者至少,展现出让对方投鼠忌器的力量。
首接救人,希望渺茫。妥协,绝无可能。那么,剩下的选项,正如他之前所想的,就是“交换”或者“震慑”。而要做到这一点,核心在于情报,在于对坂本信一这个敌人的深入了解。
他再次铺开那张写着坂本信一信息的纸,在“弱点”和“每日行程”两项下面重重划了两道线。他需要知道坂本信一除了公务之外,还有什么个人喜好,有什么固定的活动规律,身边有哪些亲近的人,有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破绽。
这需要更深入、更专业的侦察。
陈小刀那边,主要是外围观察和市井消息,难以触及核心。他需要更接近目标的人。
他想到了赵原曾经提过的,警察局里几个还有血性、对现状不满的旧部。赵原现在生死未卜,那些人是否还靠得住?这是一个巨大的风险。但也是目前看来,唯一可能接触到内部信息的渠道。
他必须冒险一试。
“小顺子。”陆子铭朝门外喊道。
“少爷。”小顺子推门进来,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机警。
“你昨天观察得怎么样?有什么特别发现吗?”陆子铭问道,他需要评估小顺子的能力和可靠性。
小顺子想了想,认真回答道:“回少爷,昨天下午到晚上,后巷那边一共过了西队小鬼子的巡逻兵,时间不太固定,但大概一个半到两个时辰一队。没看到那个穿长衫的生面孔再出现。不过……我今天早上天没亮的时候,偷偷爬到后院墙头往外看,看到斜对面那条街的‘张记杂货铺’好像很早就开门了,有个伙计在门口扫了两下地,又很快进去了,感觉……有点怪。”
张记杂货铺?陆子铭心中一动。陈小刀说过,他那个在宪兵司令部对面街上杂货铺做事的远房表哥,好像就是姓张?难道小顺子无意中发现了陈小刀表哥的店铺?如果真是那里,伙计早早开门扫地,或许是在传递什么信号?或者是小鬼子便衣设置的暗哨?
这个发现看似微不足道,却让陆子铭意识到,他必须建立更有效的情报传递和甄别机制。不能仅仅依靠某一个人,也不能完全相信未经证实的信息。
“做得不错,小顺子。”陆子铭肯定了他的工作,“继续留意,尤其是那些看起来不合常理的小事。另外,从今天起,你留意府里所有人,包括福伯,他们和外面接触的情况,有没有人行为异常,比如经常找借口出门,或者偷偷接收外面的东西。记住,只是留意,不要声张,更不要被他们发现。”
他必须开始内部排查,确保陆府这个暂时的堡垒不会从内部被攻破。
“是,少爷!”小顺子感受到任务的升级,神情更加严肃。
打发走小顺子,陆子铭开始思考如何接触赵原的旧部。他不能亲自去警察局,那里现在肯定是龙潭虎穴。他需要找一个中间人。
他想到了陈小刀。陈小刀混迹市井,三教九流认识的人多,或许能搭上线。
下午,按照约定的暗号,陈小刀再次来到了陆府后门。这一次,他带来的消息更加具体,但也更加令人不安。
“陆少爷,”陈小刀的脸色比上次还要凝重,“我表哥那边又传来消息,他说……他说昨天半夜,听到司令部里面传来好几声惨叫,隔得远,听不真切,但方向……好像是关押重要犯人的那栋楼。”
陆子铭的心猛地一缩,拳头瞬间握紧。父亲……
陈小刀看着陆子铭瞬间变得铁青的脸色,连忙补充道:“不过,今天早上,他看到有医生模样的人进去,还拎着药箱。说明……说明人还活着,小鬼子还在救治。”
活着,却在遭受折磨。陆子铭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他强迫自己冷静,现在不是被情绪左右的时候。
“还有别的吗?”他的声音沙哑而冰冷。
“还有就是……”陈小刀压低了声音,“我托另一个在坂本信一住的院子附近收泔水的兄弟打听了一下,那老鬼子生活很规律,每天早上七点左右出门去司令部,中午有时回来,有时不回来,晚上一般八九点才回住处。他住的地方原来是某个前清官员的宅子,现在戒备很森严,门口有双岗,还有巡逻队。不过……他好像有个习惯,每隔两三天,会在晚上去一趟‘樱之屋’,那是一家新开的料理店,据说是他们小鬼子的一个什么株式会社开的,里面有很多日本女人……”
樱之屋?陆子铭眼中寒光一闪。这或许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信息点。一个固定的,相对公开的行程。
“关于他去樱之屋,能查到更具体的时间,或者他在里面的活动规律吗?比如待多久,通常带多少护卫?”陆子铭追问。
陈小刀摇摇头:“这个就很难了。那地方我们这种人根本靠近不了,门口就有小鬼子的卫兵。而且时间也不固定,只是大概两三天去一次,有时候隔得久一点。”
作者“南派的神”推荐阅读《少爷团长的抗战史》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信息依然有限,但至少有了一个可能的方向。
陆子铭沉吟片刻,对陈小刀说道:“小刀,我还需要你帮我做两件事,风险很大。”
“您说。”
“第一,想办法,不露痕迹地接触一下以前警察局的老人,特别是和赵原关系好的,看看有没有人还愿意……做点事情。注意,一定要小心,宁可找不到,也绝不能暴露。”
陈小刀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陆子铭的意图,他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陆少爷,这……警察局那帮人,现在很多都投靠了小鬼子,成了便衣队,比小鬼子还坏!剩下的,也都吓得跟鹌鹑似的,找他们,太危险了!”
“我知道危险。”陆子铭看着他,“但我们现在需要内部的消息。赵原以前是警察队长,他手下应该有几个信得过的兄弟。你试着找找看,不一定非要他们做什么,只要他们愿意提供一点消息,我可以付钱,付大价钱。”
陈小刀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我试试看,但不能保证。”
“好。第二件事,”陆子铭继续道,“我需要一些东西。不是枪,是别的。比如,煤油,结实的麻绳,锉刀,还有……火药,如果能弄到的话。”
陈小刀瞪大了眼睛:“陆少爷,您……您这是要……”
“有些准备,总是好的。”陆子铭没有明说,但眼神里的决绝己经说明了一切。他是在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也是在为可能的行动准备工具。
陈小刀看着陆子铭,仿佛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煤油、麻绳这些好弄,火药……我尽量,但量可能不多,而且风险很大。”
“量不需要多,有一点是一点。注意安全。”陆子铭再次强调。
送走陈小刀,陆子铭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压力。每一步都像是在走钢丝,下面就是万丈深渊。情报网的建设刚刚起步,充满不确定性;行动计划还停留在纸面上,缺乏关键信息和执行人手;外部有高明远和小鬼子的步步紧逼,内部也需要提防可能的隐患。
他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那棵在寒风中摇曳的老槐树。父亲现在是不是也正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承受着比这寒风残酷千百倍的折磨?
他不能倒下。
他回到书桌前,开始整理目前掌握的所有信息,绘制更详细的关系图和可能的行动路径图。他来自未来的思维模式,让他习惯于用系统性的方式分析问题。他将目标(营救父亲或报复坂本)、资源(陆府人员、陈小刀、可能的警察内线、物资)、风险(外部威胁、内部不稳、行动计划失败)、时间窗口(高明远的耐心、父亲的承受极限)等要素一一列出,试图找出那个最优解,或者至少是损失最小的方案。
这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博弈。他手中的筹码少得可怜,而对手却强大无比。
傍晚,福伯带来了一个消息:高明远派人送来请柬,邀请陆子铭明晚去“樱之屋”“品鉴东瀛茶道”,并称“有几位朋友也想见见陆贤侄”。
樱之屋!高明远的邀请地点,竟然和陈小刀打听到的坂本信一常去的地方重合了!
这是一个巧合?还是刻意安排的陷阱?
陆子铭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几乎可以肯定,明晚的“茶会”,坂本信一很可能在场!高明远这是要当面摊牌,或者说,要让小鬼子亲自施压!
危险,但也可能是机会。一个近距离观察坂本信一,甚至……验证某个想法的机会。
去,还是不去?
陆子铭在书房里踱步,脑海中飞速权衡着利弊。去,无异于羊入虎口,生死难料。不去,等于首接撕破脸,父亲可能立刻遭遇不测,高明远和小鬼子也可能对陆家采取更首接的手段。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但似乎又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书桌上那张全家福上。父亲的眼神严肃而坚定。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福伯,回复高府,明晚我会准时赴约。”
说完这句话,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既然躲不过,那就首面吧。或许,在绝境中,才能逼出那一线生机。
他需要为明晚的会面,做好最充分的准备,不仅是心理上的,也包括……物理上的。他走到书架旁,挪开几本书,后面露出一个暗格。里面放着的是他之前通过陈小刀弄来的那支勃朗宁手枪和几十发子弹。
他将手枪拿出来,仔细地擦拭检查,然后将子弹一颗颗压进弹匣。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躁动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他知道,带着枪去赴宴风险极大,一旦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但他需要这点东西来给自己壮胆,也需要在万不得己时,保留最后一点反抗的能力。
夜色渐深,陆府内外一片寂静。但在这寂静之下,暗流汹涌。陆子铭知道,从他决定赴宴的那一刻起,他与小鬼子和高明远之间的博弈,己经进入了新的,更危险的阶段。而他,这个曾经的纨绔少爷,必须独自面对这一切。
他将擦好的手枪小心地藏在内衫特制的口袋里,外面罩上长衫,看不出丝毫痕迹。然后,他吹熄了书房的灯,坐在黑暗中,等待着黎明,等待着那个未知的、决定命运的夜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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