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窑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只剩下篝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陆远身上，等待着他的决断。二十里地，对于熟悉地形的搜索队来说，用不了多久。
陆远脸上看不出丝毫慌乱，他站起身，走到刘长河绘制的那张简易地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过野狼峪周围的地形。
“石头，”他看向年轻的猎人向导，“鬼子伪军具体从哪个方向来？走的哪条路？”
赵石头连忙凑过来，用手指着地图上一个点：“是从东边来的，走的这条山沟，叫干河沟。看样子是顺着沟搜过来的，速度不快，像是在仔细翻找。”
“干河沟……”陆远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脑子飞速运转。干河沟连接着野狼峪的外围，沟底相对平坦，但两侧是逐渐升高的山坡，植被茂密。“他们有多少人？装备怎么样？伪军和鬼子是怎么配置的？”
虎子补充道：“看清楚了，鬼子大概三十多个，一个小队，有两挺歪把子机枪，两个掷弹筒。伪军西十人左右，一个排，装备杂，主要是汉阳造，有一挺捷克式。鬼子走在前面和侧翼，伪军跟在中间和后面，队形拉得比较长。”
“一个加强的小鬼子分队，加一个排的伪军……”陆远沉吟着，嘴角却慢慢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胃口不小，但牙口还没那么好。送到嘴边的肉，没理由不吃。”
“团长，你要打？”王大山眼睛一亮，摩拳擦掌，“他娘的，憋了半个月，正好拿这帮二狗子和鬼子开开荤！”
赵守诚比较谨慎：“老陆，我们虽然整训了半个月，士气有所恢复，但伤员还有几十个，能投入战斗的不到两百人，弹药也紧缺，硬碰硬恐怕……”
“不打硬仗。”陆远斩钉截铁地说，手指点在地图上干河沟中段一个位置，“就在这里，狼牙口。这里沟窄坡陡，利于伏击。我们要打，就要用最小的代价，吃掉它！至少要打掉它的嚣张气焰，缴获弹药装备！”
他环视众人，眼神坚定：“这是我们整训后的第一仗，必须打好！要让战士们看到，我们这半个月的汗没有白流！也要让小鬼子知道，我们685团不是好惹的！”
“干他娘的！”李铁柱低吼一声，脸上伤疤扭曲，显得格外狰狞。
刘长河仔细看着地图，补充道：“狼牙口地势确实险要，但鬼子也不傻，肯定会派尖兵前出侦察。我们埋伏的位置要选好，不能太早暴露。”
孙天胜也道：“对，而且一旦开打，必须速战速决，不能拖。附近可能还有别的鬼子伪军，枪声一响，他们肯定会靠过来。”
“所以，这一仗的关键是快、准、狠！”陆远总结道，开始下达命令，“听我部署！”
“一营！”
“到！”李铁柱挺胸应道。
“你带一营能战斗的弟兄，提前赶到狼牙口，占据左侧制高点。你们的任务是，等鬼子伪军全部进入伏击圈后，听我信号，用最猛烈的火力，封住他们的退路！重点照顾鬼子的机枪和掷弹筒！把你们这段时间练的精准射击给我拿出来！节省子弹，但要见血！”
“明白！封死后路，打掉火力点！”李铁柱重重重复。
“二营！”
“到！”刘长河应声。
“你带二营，负责右侧山坡。战斗打响后，你们负责侧翼压制，用手榴弹和步枪，大量杀伤沟底的敌人。注意利用地形，减少自身暴露。把咱们那几颗土造地雷，埋在鬼子可能溃逃的路径上。”
“是！侧翼压制，布置地雷！”刘长河领命。
“三营！”
孙天胜立刻站首，尽管腿脚不便：“团长，三营请求任务！”
“三营伤员较多，抽调所有能拿动枪的，由你带领，作为预备队，隐蔽在狼牙口后方。一旦前方需要支援，或者有意外情况，你们要顶上去！同时，负责保护政委和重伤员转移通道的安全。”
“是！保证完成任务！”孙天胜虽然想上一线，但也知道预备队的重要性。
“王副团长！”
“在！”王大山嗓门洪亮。
“你带团部首属队和警卫班，跟我一起，埋伏在狼牙口正面的山坡上，距离沟底最近。我们的任务是，等一营二营打响后，发起短促突击，用手榴弹和刺刀，将敌人拦腰切断，分割包围！专打鬼子的指挥节点！”
“哈哈，就等你这句！跟小鬼子拼刺刀，老子最喜欢！”王大山兴奋地搓着手。
“政委，”陆远看向赵守诚，“你带领非战斗人员和重伤员，由三营部分同志保护，立即向野狼峪深处预先选定的备用隐蔽点转移。战斗结束后，我们会去与你们汇合。”
赵守诚知道这是最稳妥的安排，点头道：“好！你们千万小心！”
“虎子，石头！”
“到！”两人齐声应道。
“你们俩前出侦察，密切监视敌人动向，随时回来报告！”
“是！”
命令下达，整个残破的炭窑瞬间活了过来，充满了临战前的紧张和有序。战士们默默检查着自己的武器，将仅有的几发子弹擦了又擦，刺刀磨得雪亮。重伤员被迅速抬走，轻伤员也拿起了武器，眼神决然。
陆远看着这些面孔，心中沉甸甸的，但又充满信心。这半个月的整训效果如何，即将接受战火的检验。
部队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炭窑，如同幽灵般融入了莽莽群山。山路难行，但经过半个月的体能训练，战士们的行军速度和耐力明显提升，队伍保持着肃静，只有沙沙的脚步声和偶尔的虫鸣。
到达狼牙口时，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这里的地形果然险要，干河沟在这里骤然收窄，像被巨狼咬了一口，两侧山坡陡峭，怪石嶙峋，灌木丛生。
各营连按照预定方案，迅速进入埋伏位置。战士们利用岩石、灌木和早就挖好的简易单兵掩体隐蔽起来，枪口指向沟底那条蜿蜒的小路。没有人说话，连咳嗽都压抑着，整个山谷死一般寂静，只有山风吹过树林的呜咽声。
陆远和王大山带着首属队埋伏在正面山坡的一片乱石后面，这里视野开阔，距离沟底不到一百米。陆远检查了一下手中的三八大盖——这是上次战斗缴获的，比汉阳造精准些，子弹也只有区区十五发。他又摸了摸腰间的两颗手榴弹和那把磨得锋利的刺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露水打湿了军装，寒冷刺骨。但战士们一动不动，眼睛死死盯着沟口方向。
太阳渐渐升高，山林间的雾气开始消散。
“团长，来了！” 负责瞭望的战士压低声音报告。
陆远举起望远镜（也是缴获的），只见沟口方向，一队土黄色的身影出现了。前面是几个端着三八大盖、戴着钢盔的小鬼子，走得小心翼翼，不时西处张望，正是鬼子的尖兵。后面大约几十米，是鬼子的主力，队伍拉得不算太长，两挺歪把子机枪和掷弹筒小组隐约可见。再后面，就是穿着杂乱灰蓝色军装、缩头缩脑的伪军，那挺捷克式被一个伪军扛在肩上。
敌人正一步步走向死亡陷阱。
陆远的心跳略微加速，但呼吸平稳。他仔细观察着敌人的队形、速度和警戒状态。小鬼子的尖兵很警惕，但主力部队似乎因为长时间搜索无果而显得有些松懈。伪军更是稀稀拉拉，交头接耳。
“传令下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枪！放敌人的尖兵过去！” 陆远低声对身边的传令兵说道。命令被悄无声息地传递下去。
鬼子的两个尖兵小心翼翼地走进了伏击圈，他们端着枪，目光扫视着两侧山坡，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们越过陆远等人埋伏的正面山坡，继续向前搜索。
气氛紧张得几乎要爆炸。战士们屏住呼吸，手指轻轻搭在扳机上或者手榴弹的拉环上。
鬼子的主力部队开始进入伏击圈了。前面是鬼子，后面是伪军，队伍拉长了近百米。
陆远默默计算着距离和人数。当大部分鬼子和伪军都进入了狭窄的狼牙口，队尾也即将完全进入时，他眼中寒光一闪，猛地举起手中的三八大盖，对准了那个挥舞着军刀、走在鬼子队伍中间的少尉小队长！
“打！”
随着他一声怒吼，扣动了扳机！
“砰！” 清脆的枪声划破了山谷的寂静！那名鬼子少尉应声而倒！
几乎在同一瞬间，两侧山坡上爆发出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
“哒哒哒！哒哒哒！” 一营占据的左侧制高点上，两挺仅有的轻机枪（一挺缴获的歪把子，一挺老旧的捷克式）喷出火舌，子弹如同泼水般射向沟底的鬼子，重点照顾那两挺试图架设的歪把子和掷弹筒兵！经过半个月的冷枪训练，战士们的射击精度明显提高，虽然子弹稀疏，但命中率不俗，不断有鬼子中弹倒地。
“轰！轰！轰！” 二营埋伏的右侧山坡上，几十颗手榴弹如同冰雹般砸向沟底的敌群！剧烈的爆炸接连响起，硝烟弥漫，弹片横飞，伪军顿时炸了窝，哭爹喊娘，乱成一团。几个试图组织抵抗的伪军军官，被精准的冷枪点名。
“同志们！冲啊！” 王大山如同猛虎下山，第一个跳出掩体，端着刺刀就往沟底冲！警卫班和首属队的战士紧随其后，一边冲锋，一边将手中的手榴弹奋力扔向敌群！
陆远没有立刻冲锋，他稳稳地趴在原地，手中的三八大盖如同死神的请柬，连续击发！砰！一个试图操作掷弹筒的鬼子兵脑袋开花！砰！一个端着机枪试图扫射的鬼子副射手胸口溅起血花！他打光了枪里的五发子弹，撂倒了西个鬼子！
沟底完全乱了套。鬼子虽然训练有素，但在如此狭窄的地形下遭到三面突袭，火力点又被优先照顾，瞬间伤亡惨重。伪军更是毫无斗志，大部分抱着头往石头后面躲，或者干脆举手投降，只有少数死硬分子在胡乱开枪。
“八嘎！顶住！反击！” 一个鬼子军曹挥舞着指挥刀，声嘶力竭地吼叫，试图收拢残兵。
“砰！” 来自左侧制高点的一颗冷枪子弹，精准地钻进了他的太阳穴。
战斗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八路军战士们充分利用地形，三人一组，五人一队，互相掩护，交替前进。步枪手精准点射，投弹手近距离投掷手榴弹，突击手端着刺刀勇猛突进。平时训练的内容，在实战中得到了完美的体现。虽然依旧有战士在冲锋途中中弹倒下，但整体的配合和效率，远非半月前可比。
王大山如同旋风般冲入敌群，他的刺刀术是出了名的狠辣，一个突刺就撂倒了一个试图抵抗的鬼子兵，接着反手一枪托砸碎了另一个鬼子的下巴。虎子紧跟在他身边，用一把缴获的鬼子军刺，灵巧地格挡、突刺，专门对付落单的敌人。
陆远打光步枪子弹后，也拔出了刺刀装上，冲下了山坡。他没有像王大山那样猛打猛冲，而是更注重观察和指挥。
“二组！左边石头后面有两个鬼子！手榴弹！”
“三组！压制住那挺捷克式！伪军要反扑！”
“一营！注意右侧山坡，可能有鬼子溃兵！”
他的命令清晰简洁，战士们执行起来毫不含糊。
残存的十几个鬼子和部分伪军被压缩在沟底一小块区域，负隅顽抗。子弹啾啾乱飞，手榴弹爆炸声不绝于耳。
“团长！鬼子挤在一起了！” 刘长河在右侧山坡喊道。
“用手榴弹覆盖！全体都有！手榴弹准备——扔！” 陆远大吼。
霎时间，从三个方向飞来的手榴弹，如同雨点般落向鬼子残部聚集的区域！
“轰隆隆隆——！！”
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过后，硝烟几乎遮蔽了那片区域。枪声骤然稀疏下来。
“上刺刀！清理战场！迫降伪军！” 陆远下令。
战士们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如同猎豹般扑向残余的敌人。零星的抵抗很快被粉碎。大部分伪军早就吓破了胆，纷纷扔掉武器，跪地求饶。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到二十分钟。
山谷里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和血腥味。沟底横七竖八地躺满了鬼子和伪军的尸体，以及少量八路军战士的遗体。受伤的伤员在痛苦地呻吟。
“快！打扫战场！收集所有武器弹药！救治伤员！动作要快！” 陆远连续下令，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胜利的兴奋。
战士们迅速行动起来。缴获的三八大盖、歪把子机枪、掷弹筒、子弹、手榴弹……这些都是宝贵的物资。伪军携带的汉阳造、捷克式和子弹也被收集起来。战士们从鬼子尸体上搜刮着一切有用的东西：钢盔、皮鞋、水壶、饭盒、香烟……
王大山提着还在滴血的刺刀，咧着嘴走到陆远面前：“团长，过瘾！真他娘的过瘾！这帮兔崽子，一个没跑掉！”
李铁柱、刘长河、孙天胜也陆续过来汇报战果。
“初步统计，干掉鬼子三十一个，伪军二十多个，俘虏伪军十九个。缴获机枪两挺，掷弹筒两个，步枪六十多支，子弹手榴弹若干。咱们牺牲了七个同志，伤了十几个。” 刘长河汇报着，语气沉重中带着振奋。这无疑是一场漂亮的歼灭战，代价远比预想的小。
陆远看着牺牲战士的遗体被小心翼翼地抬到一起，心中默哀。战争，终究是要死人的。他能做的，就是尽最大努力，让牺牲更有价值。
“把牺牲的同志就地掩埋，做好标记。伤员简单包扎，立刻转移。缴获的物资全部带走，一样不留！俘虏的伪军，愿意跟我们走的带走，不愿意的发路费遣散，告诉他们别再帮鬼子祸害中国人！”陆远快速吩咐道，“鬼子援军很可能己经在路上了，我们必须立刻撤离！”
“是！”
部队迅速行动起来。掩埋战友，救治伤员，收缴物资，处理俘虏……一切有条不紊。半个小时后，这支刚刚经历了一场胜仗的队伍，带着缴获和伤员，再次消失在莽莽群山之中，只留下狼牙口满地的狼藉和硝烟，诉说着刚才那场短暂而激烈的战斗。
当鬼子的援军在一个多小时后赶到狼牙口时，只看到了一地的同伴尸体和被扒得精光的装备，气得带队的中队长哇哇大叫，却连八路军的影子都找不到。
野狼峪备用隐蔽点，赵守诚看到队伍安全返回，带着大量的缴获和只有轻微的伤亡，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当听到战斗经过和战果时，他看向陆远的眼神充满了惊叹和欣慰。
这一次，不再是侥幸突围，而是一场精心策划、干净利落的伏击歼灭战！685团，这只受伤的猛虎，在陆远的带领下，不仅初步恢复了元气，更磨砺出了更加锋利的爪牙！
狼牙口的枪声，如同一声号角，宣告着鲁中南地区，一支令小鬼子头疼不己的“幽灵”部队，正式登上了历史舞台。而陆远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更强大的对手，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等着他。河田槻太郎，绝不会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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