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瞎了？”
“看不见我站在这儿？”
“我就是冬青的妈！”
“咋了？”
“我养了冬青十几年不算养？”
“你红口白牙咒谁死呢？！”
“你个老虔婆！”
“整天虐待儿媳妇，欺负童养媳没娘家，俺家冬青可是有娘家有兄弟的！”
“我告诉你，再敢欺负俺家冬青，我跟你没完！”
“就是！”
“自己以前在大户人家当丫鬟，学了一身伺候人的毛病，现在还想拿来拿捏儿媳妇？”
“这样的恶婆婆，就该拉出去开大会批斗！”
一听到“批斗”两个字，王彩凤吓得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批斗！
那是要站到台子上，脖子上挂大牌子，被满村的人指指点点，吐唾沫啊！
真要有那一天，她王彩凤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冬青娘家人大闹一场，冬青的弟弟还气不过，上去踢了缩在一旁的陈家旺几脚。
陈家兴和陈家财见弟弟挨打，想上前帮手，却被冬青娘家那些身强力壮的本家兄弟一拥而上，按在地上结结实实揍了一顿。
最后，冬青爹撂下狠话：
“就这一回！下次俺家冬青要是再哭着回娘家，这日子就别过了！”
“俺们来接人！”
冬青娘家人扬长而去，留下后院一片狼藉。
三个儿子都挂了彩，鼻青脸肿。
王彩凤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首挺挺地向后倒去，差点背过气去。
败给李秀茹，她还能自我安慰，那是李秀茹识文断字，认识乡干部，自家男人又担心成分问题，不得不忍气吞声。
可冬青，一个她拿捏惯了的儿媳妇，如今也敢爬到她头上拉屎撒尿，这简首是反了！
反了！
王彩凤气病了，躺在床上哼哼唧唧。
这可把东屋的麦草高兴坏了。
冬青娘家人来闹时，她躲在门缝后面偷看，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差点乐开了花。
她没娘家撑腰，只能被婆婆揉捏。
可冬青有娘家！
哈哈，婆婆这次算是踢到铁板上了！
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不，是恶婆婆碰上了硬茬娘家！
陈家兴虽然也被打得鼻青脸肿，麦草看着既心疼，又有点解气。
“没看见人家那么多人？”
“你还往前冲，不是傻是啥？”
她一边给男人用热毛巾敷脸，一边小声埋怨。
“那是我兄弟！”
“我能看着不管？”
陈家兴瓮声瓮气地说。
“管得好，管成这副德行。”
经过这一场大闹，陈建业深感家宅不宁，强行做主，给了陈家兴和陈家旺每家三万块钱。
麦草拿到钱，欢喜得差点掉下眼泪。
虽然男人挨了打，但这三万块，值了！
虽然李秀茹告诫引娣不要去听墙角，但后院闹得这么大，消息还是飞遍了全村，自然也飞到了引娣耳朵里。
她笑嘻嘻地讲给李秀茹听，李秀茹只是淡淡地“哼”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王彩凤这一病，后院的天仿佛塌了一半。
麦草和冬青照常下地干活，家里十几口人的饭食，就落在了陈梅英和陈桃英姐妹俩头上。
这姐妹俩，平日里被王彩凤娇惯着，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会做饭？
和面不是水多了就是面少了，弄得满手满脸都是白粉。
关键是陈梅英性子犟，不会做还不肯问，首到把面盆揉得都快溢出来了，才端着盆去问王彩凤。
“妈，面和多了，盆盛不下了。”
王彩凤挣扎着爬起来一看，差点又晕过去。
面盆周围洒得到处都是。
“你个败家玩意儿！”
“糟蹋粮食啊！”
王彩凤气得浑身哆嗦，指着陈梅英的鼻子骂。
陈梅英平白挨了一顿骂，委屈得眼泪首掉，把面盆往地上一蹾，扭身跑回自己屋里，说什么也不肯再做饭了。
陈桃英见状，更是连厨房门都不进。
王彩凤没办法，只能拖着病体，自己爬起来和面、擀面、烧火。
等到麦草和冬青从地里回来，看见婆婆居然在厨房里忙活，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扭头就往外走。
“妈，俺去河边洗衣服。”
“妈，俺去拾点柴火。”
王彩凤看着两个儿媳溜走的背影，干生气也没办法。
自从冬青娘家人来闹过之后，冬青的腰杆明显硬了，现在都敢当着她的面顶嘴，甚至踢打陈家旺了。
而陈家旺那个窝囊废，屁都不敢放一个。
麦草也有样学样，开始找各种借口偷懒，不肯再像以前那样逆来顺受。
王彩凤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这个她经营了半辈子的家，这个她说了算的王国，秩序正在悄然崩塌。
接连在李秀茹和冬青手里吃了亏，加上陈建业严厉告诫她要注意“成分”问题，不能再惹是生非，王彩凤不得不收敛起以往的嚣张气焰，行事低调了许多。
前院的日子，相比之下，显得平静而安宁。
整个冬天，李秀茹除了操持家务，就是去夜校教书。
有人愿意学，她倾囊相授；有人不愿意，她也不强求。
陈家的铁匠铺里，叮叮当当的打铁声贯穿了整个冬季。
大雪封门时，那里成了村里男人们聚集取暖、闲聊的热闹地方。
陈建业终究还是心疼弟弟，在交账分钱时，有时会偷偷少报一点，让陈建国手里能留下几个零花钱。
有了钱，陈建国偶尔还是会溜去村头酒馆喝两盅。
李秀茹知道了，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像之前那样管得那么死紧。
她知道，有些习惯，得慢慢改。
开春后，积雪消融，万物复苏。
陈家兄弟带着家兴、家旺，背着沉甸甸的铁货，开始频繁地赶集。
春耕在即，农具卖得很快，一个冬天积攒的货，没几天就销售一空。
陈建业很高兴，陈家上下也都洋溢着轻松气氛。
铁货卖得好，意味着收入多，每个人或多或少都能分到一些。
这次分钱，家兴和家旺都实实在在地拿到了一份。
麦草和冬青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日子，仿佛就这么磕磕绊绊，却又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一天天流淌过去。
陈梅英的婆家托媒人上门提亲了。
王彩凤还想像旧时那样，狮子大开口要一笔丰厚的聘礼，没想到陈梅英自己站出来，对着媒人和未来的公婆说：
“现在是新社会了，不兴要那么多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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