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坏了身子不正中了人家的下怀？”
“都聚在这里像什么话？”
“工分不挣了？”
“引娣、招娣，上工去。”
“满意也去。”
“火生，搀你大大回家。”
引娣和招娣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担忧，但母亲话语里的镇定感染了她们，同时应了一声：
“行，我们听妈的，上工去。”
前院的人一走，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了，各自下地干活。
唯有后院的人，没有一个有脸在此时出门。
这一日，整个陈家庄，田间地头，灶台炕边，议论的都是王彩凤给李秀茹扎小人的骇闻。
晚上，前院的灯火亮得比平日久些。
引娣、招娣、满意围坐在李秀茹身边，连火生也安静地坐在角落。
气氛凝重。
“妈，这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妈，满意说得对。”
招娣接口，她的声音带着医务工作者特有的冷静。
“现在上头打击封建迷信很严厉，乡里那座小庙的神像头都被敲了。”
“我要是去乡里告发，一告一个准。”
“妈，听二姐的，告她！”
“不让她吃点苦头，她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李秀茹静静地看着三个孩子。
引娣二十了，到了说婆家的年纪；招娣在医院工作，言行举止己带上了城里人的干练；只有满意，学业被耽搁，学校不知何时复课，一想到此，她心里就揪着疼。
“你们说说，她弄那个东西，是想图个啥？”
“还能图啥？”
“就是想咒妈你生病，不好过！”
“妈，你说实话，身体真没哪里不舒服？”
李秀茹摇摇头：
“真没事。”
“咱家守着招娣这个大夫，有事还能瞒过去？”
“妈身子骨结实着呢。”
“可七大娘说，这东西邪门得很……”
“邪不邪门，在心，不在物。”
“你们听我说，对付她这种人，你越跟她计较，她越来劲。”
“你不搭理她，把自己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蒸蒸日上，就是对她最大的报复。”
她见满意仍沉着脸，便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目光逐一扫过三个孩子：
“你们几个，一个比一个争气，妈心里头，是顶顶高兴的。”
“引娣没上多少学，可识字明理，村里谁不夸？”
“提亲的踏门槛，妈都仔细挑着呢。”
“招娣更不用说，是咱村头一个去城里学医的姑娘，这份荣光，她王彩凤有吗？”
“还有满意，过目不忘，乡里都挂名的好苗子，只等学校复课，妈第一个送你回去！”
“你们仨，就是妈最大的脸面。”
“老话说，三十年前看父敬子，三十年后看子敬父。”
“你们给妈争的气，比什么都实在。”
引娣、招娣、满意望着母亲，仍旧不解母亲为何要隐忍。
“你们再看看后院！”
李秀茹话锋一转。
“桃英跟人跑了，梅英出嫁时要了一大笔彩礼，冬青跟她三天两头吵，腊月干脆不怎么登门。”
“她这长辈当到这份上，还有什么体面？”
“如今桃英带着木匠的孩子回来，那是把她最后一块遮羞布都扯了！”
民国弃妇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民国弃妇最新章节随便看！“这还不够她受的？”
招娣忍不住道：
“哥嫂们对她不好，都是她自个儿作的！”
“招娣，你说去告她。”
“是，妈相信你能告赢。”
“可然后呢？”
“你二哥三哥他们对你们怎么样？”
“狗蛋儿、狗剩跟满意从小一起长大，月牙、腊月常来前院走动，往后你们还处不处？”
“这关系还要不要？”
满意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只能无奈的叹息。
“她糊涂，刻薄，但几个孩子，根子上不算坏。”
“尤其是狗蛋儿，小时候满意跟人打架，他宁愿自己头破血流也要护着满意。”
“妈刚知道这事的时候，也气得浑身发抖。”
“可冷静下来想想，不看僧面看佛面。”
“真把她拉去游街批斗，事情是小，可家兴、家旺、家财，还有底下那些小的，狗蛋儿、狗剩、月牙他们，脸往哪儿搁？”
“这辈子还能抬起头做人吗？”
“批斗完了，又能怎样？”
“无非是让她丢尽脸面，还能把她关起来不成？”
“与其费那么大劲，闹得鸡飞狗跳，亲者痛仇者快，最后无法收场，还不如……”
“秀茹！”
“我不同意！”
一首缩在角落闷头抽烟的陈建国，抬起头，激动地打断她的话，因口齿不清，脸憋得通红。
“告！”
“必须告！”
“招娣，招娣……”
他急切地指着招娣。
“去，去告！”
“不能饶了她……”
李秀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你能耐，你去。”
他如今从前院走到后院都费劲，去乡里？
靠他这半瘫的身子，走到猴年马月？
“你早些年干什么去了？”
李秀茹的语气里带怨怼。
“外人都看出她是在苛待你，拿你当傻子，就你自己觉着她好，她是好人，我们都是恶人。”
“她坏是不假，可根子还是你自己心甘情愿当了这个傻子！”
陈建国被妻子几句话噎得哑口无言，脸涨成了猪肝色，扭过头，又发出压抑的、呜呜的哭声。
“妈，大大他心里也难受，您就别再说他了。”
满意小声劝道。
陈建国今天哭了好几场，这哭声让他心烦意乱，又带着些怜悯。
引娣和招娣看着母亲，谁也没有出声劝解。
她们的童年记忆里，父亲的身影模糊而遥远，只有母亲是唯一的依靠。
父亲挣的钱不少，可真正花在她们身上的，寥寥无几。
陈建国哭着哭着，忽然拄起拐棍，踉跄着朝门外走去。
夜色浓重，他刚迈出门槛没几步，就绊了一下，重重摔倒在地。
刚从后院回来的家财看见，赶紧跑过去将陈建国背了回来。
“二婶！”
“我二叔摔在门口了！”
家财焦急地喊道。
李秀茹和孩子们急忙出来，只见陈建国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看到李秀茹：
“我去找她……我去把三丫要回来！”
“我苦命的三丫啊……”
“我的闺女……”
“三丫”这两个字，狠狠砸在李秀茹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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