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香喷喷的腊肉焖饭，一碟清炒的野蔬，便是夫妻二人的庆功宴。饭是精米，肉是过年时苏清欢省下来腌制的，在这座小院里，己是难得的丰盛。
顾晋年吃得很快，却不粗鲁。他常年读书，身上自有一股温文尔雅的气质，可眉宇间那份沉稳坚毅，却又是杏花村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所不具备的。他知道，这顿饭的米和肉，是苏清欢从牙缝里省出来的，为的就是给他补身子。
“等赏银下来，我先给你买几匹好料子做新衣裳，再买根银簪子。”顾晋年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腊肉放进苏清欢碗里，语气里满是认真。
苏清欢眉眼弯弯，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应下：“好啊。不过，银子要省着花，去府城赶考，处处都要用钱。咱们得先置办些笔墨纸砚，再租个安静的院子备考才是正经事。”
她的话，总能不着痕迹地将顾晋年从短暂的喜悦中拉回现实，为他规划好下一步的路。顾晋年心中一暖，他深知，若不是苏清欢这份远超常人的清醒和规划，单凭他自己，空有一肚子学问，也未必能走得如此顺遂。
正说着，院外再次传来喧闹声。这一次，不再是村民的议论，而是整齐的脚步声和官差的唱喏。
“顾案首，县尊大人有赏！请开门！”
来了。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平静。顾晋年整理了一下衣衫，前去开门。苏清欢则不紧不慢地收拾好碗筷，这才跟了出去。
门外，领头的还是先前那两个报喜的官差，只是这次他们身后还跟了两个衙役，抬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村长张德发陪在一旁，满脸的与有荣焉。村里的乡亲们则围在更外圈，伸长了脖子往里瞧，眼中满是羡慕和敬畏。
“顾案首，恭喜了！”为首的官差见了顾晋年，态度比之前又恭敬了几分，拱手道，“县尊大人爱才，特赏白银十两，上好湖笔两支，徽墨一锭，澄心堂纸一刀，以励案首勤学之心，望案首再接再厉，府试再创佳绩！”
说着，他身后的衙役便将托盘高高举起，掀开了红布。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十两白银！对于杏花村的村民来说，这可是一笔巨款。一户普通农家，辛辛苦苦一年到头，省吃俭用，能攒下一二两银子己是极限。顾晋年这一朝中举，竟得了他们几辈子都挣不来的钱财。
更别提那些笔墨纸砚，一看便知是价值不菲的上品，寻常读书人根本用不起。
顾晋年面色沉静，对着官差长揖及地：“学生顾晋年，谢过县尊大人厚爱。定不负大人期望，勤勉苦读。”
他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气度俨然，让那官差愈发高看一眼，连连点头，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这才带着人敲锣打鼓地离去。
官差一走，村长张德发立刻上前，拍着顾晋年的肩膀，激动得满脸通红：“晋年啊，好样的！你可真是给咱们杏花村长脸了！今晚叔在家里摆一桌，你可一定要来！”
“村长叔言重了。小子侥幸得中，还需静心备考，不敢耽搁。待来日府试过后，再向叔父和乡亲们谢恩。”顾晋年婉言谢绝。他知道，眼下不是应酬的时候。
张德发也是个明白人，知道读书人的规矩，连连道：“对对对，读书要紧，是叔唐突了。”
就在这时，一个尖利刻薄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硬生生挤了进来。
“哎哟，我的大侄子出息了，就是不一样了，连亲奶奶和二婶都不认了？”
来人正是顾晋年的二婶王氏，她身后还跟着拄着拐杖，一脸阴沉的顾老婆子。
苏清欢眸光微动，心中冷笑一声。该来的，终究是来了。她不动声色地站到顾晋年身侧，挽住了他的手臂。
顾晋年感受到妻子的支撑，心中愈发安定。他转过身，对着顾老婆子微微躬身，语气平淡无波：“孙儿见过祖母，见过二婶。”
礼数周全，却透着一股疏离。
顾老婆子重重地将拐杖往地上一顿，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顾晋年捧着的托盘，特别是那十两白花花的银子，眼中满是贪婪。
“晋年，你如今中了案首，是顾家的荣耀。你爹娘去得早，说好科举躺赢，怎么神仙打架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说好科举躺赢，怎么神仙打架最新章节随便看！是我和你二叔二婶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如今你有了出息，得了赏钱，理应拿出来孝敬我这个祖母，为你二叔家里的几个弟弟妹妹添些笔墨。”
这话一出，周围的村民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谁不知道当初分家时，顾老婆子是如何将这对孤儿寡母扫地出门的，只分给他们这座破院子和几亩薄田，连像样的粮食都没给多少。若不是苏氏精打细算，顾晋年怕是早就病死了。
王氏更是迫不及待地想伸手去拿那托盘，嘴里嚷嚷着：“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一个读书人，哪里懂得管钱？快拿来，让你祖母替你收着！”
“二婶。”
顾晋年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侧身一步，避开了王氏的手。
“分家之时，有村长叔和族中几位长辈作保，立下文书，黑纸白字写得清清楚楚。我与老宅，财产各自独立，再无瓜葛。祖母与二婶若是不记得了，文书就在家中，我可以拿出来给二位再看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脸尴尬的村长张德发，继续道：“况且，这赏银，是县尊大人勉励我继续苦读、备战府试之用。若我将此银挪作他用，便是辜负了县尊大人的期许，乃是不忠。为了孝敬祖母，却陷我于不忠不义之境地，想来这也不是祖母所愿看到的吧？”
一番话，有理有据，既搬出了分家文书这个铁证，又抬出了县令大人这座大山。他将“孝道”与“忠义”对立起来，瞬间就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
顾老婆子和王氏被他堵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憋得通红。她们哪里想得到，这个往日里沉默寡言、任她们拿捏的病秧子，如今竟变得如此伶牙俐齿，句句戳在她们的要害上。
“你……你这是读了几天书，连孝道都不要了！我要去县衙告你忤逆！”顾老婆子气急败坏，开始撒泼。
“祖母说笑了。”苏清欢在此时柔柔地开了口，她扶着顾晋年，神情看起来有些柔弱，说出的话却像一把软刀子，“相公每日苦读，晨起诵读的便是圣人教诲，其中首重孝道。只是这孝顺，也分大孝与小孝。相公奋发图强，考取功名，将来光宗耀祖，让顾家门楣生辉，这才是对祖宗、对父母、对祖母的大孝。至于几两银钱，不过是身外之物，若因此耽误了相公的学业前程，那才是最大的不孝。”
她一番话说得温婉动听，却将顾老婆子的撒泼定性为“因小失大”，是为了“身外之物”而耽误顾晋年“光宗耀祖”的短视行为。
周围的村民们纷纷点头，看向顾老婆子和王氏的眼神愈发不屑。
“就是啊，晋年考功名才是大事！”
“为了十两银子，就想断了孩子的青云路，这哪是亲祖母干的事！”
顾老婆子听着周围的议论，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当众扒光了衣裳。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顾晋年和苏清欢，“你……你们……”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她只能在村民的指指点点中，被王氏搀扶着，灰溜溜地败走了。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顾晋年看着她们狼狈离去的背影，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转头看向身边的苏清欢，眸中满是温柔的笑意。
他的妻子，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他最强大的支持。
“我们进屋吧。”苏清欢轻声说。
夫妻二人捧着托盘，在村民们敬佩的目光中，关上了院门，将一切喧嚣隔绝在外。
屋子里，苏清欢将那十两银子仔细收好，又把笔墨纸砚一一摆在书桌上。她抚摸着那光滑的纸面，眼中闪烁着光芒。
“晋年，有了这些，咱们去府城的底气就更足了。”
顾晋年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窝，轻声道：“清欢，谢谢你。”
“我们是夫妻，说什么谢。”苏清欢侧过头，脸颊蹭了蹭他的，“今晚早些休息，明日起，我们就要为府试做准备了。那将是一场更硬的仗。”
顾晋年“嗯”了一声，收紧了手臂。
窗外，夜色渐浓，几颗疏星挂在天幕。小院之内，灯火温馨，映照着一对璧人对未来的无限憧憬。杏花村的生活即将结束，一个更广阔的世界，正在他们面前缓缓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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