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就认了吧——喝了这碗药，舒舒服服上路，省得彼此难堪。”
那嗓音尖细得像淬了冰的针，又黏腻得如同毒蛇吐信，丝丝缕缕钻进谢晚晴混沌的意识里。
她被两个小太监粗暴地从吱呀作响的板床上拽起来，冰冷的瓷碗边缘硬邦邦抵着她干裂的嘴唇，一股混杂着腐草和苦胆的气味首冲鼻腔，本就空得发慌的胃里顿时翻江倒海。
求生的本能让她猛地睁开眼，视线里撞进一张熟悉的脸——内务府副总管王德才，柳贵妃跟前最得力的一条狗。他脸上堆着假惺惺的怜悯，眼角的褶子里却全是轻蔑，像看一只快死的老鼠。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架着她的胳膊，指节捏得她骨头生疼，让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唔……放开……”
她张了张嘴，声音细得像蚊子叫。久病的身体早成了风中残烛，那点反抗落在太监手里，跟捏死一只蚂蚁没两样。药汁己经沾湿了唇瓣，凉得像坟里的土。
“陛下……萧珩……”
绝望里，她心口忽然窜起一点微弱的火苗——是那个跟她一起爬过宫墙、在桃花树下说要“共守江山”的少年。
可这名字刚到舌尖，就变成了刺人的碎玻璃。就是他，默许柳若烟那个妖女把她这结发妻子打入冷宫，如今还要亲手夺她的命！
滔天的怨气一下子堵在喉咙口。
被背叛的疼、家族前途的慌、对柳若烟的恨，还有自己十六岁封后、谨小慎微辅佐他，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的冤——这些情绪搅成一团，几乎要把她这残破的身子撑破。
凭什么？
她谢晚晴哪里错了？错在没像柳若烟那样描眉画眼讨他欢心？错在劝他别用那些祸国的新政？还是错在生在了世代忠良的谢家？
“检测到甲等纯度怨念聚合体，因果纠缠度深，符合契约条件。”
一个毫无温度的声音突然炸在她脑子里，冷得像万年寒冰。
“谢晚晴，你心有不甘吗？愿付代价，夺回你的人生、保你谢家、稳这江山吗？”
幻觉？还是……活路？谢晚晴晃了晃神。
代价？她现在除了这条快断气的命，还有什么能给的？
“三息之内，选接受或拒绝。三……”
王德才见她僵着不动，不耐烦地啐了一口：“给脸不要脸！灌！”
瓷碗猛地往下一压，苦涩的药汁顺着唇角淌进喉咙，像吞了一把烧红的碎炭。
“二……”
不！她不能死！
她死了，父亲和兄长会被柳若烟往死里整，那些被新政逼得家破人亡的百姓怎么办？这江山要毁在那个妖女手里吗？
就算是跟魔鬼交易，她也要活！
“一……”
“我接受！什么代价都认！”她在心里嘶吼，声音抖得像风中的弦。
“契约成立。”
话音刚落，一股奇异的力量突然裹住了她。意识像是被轻轻拎起来，退到了一个暖暖的角落里——她能看见外面的一切，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下一秒，那双原本蒙着死气的眼睛，“唰”地一下睁开了。
浑浊和悲戚全没了，只剩下一种近乎漠然的冷静，深不见底，像藏着千年的寒潭。
此刻握着这具身体的，是时空驿站的店主——七七。
“咳咳！”
七七故意缩了缩喉咙，借着咳嗽的力道，含在嘴里的药汁“噗”地喷了出去——不偏不倚，全溅在王德才那油光水滑的脸上。
“哎哟！”
王德才被喷得一懵，手忙脚乱地抹脸，刚要骂，视线却撞进了七七的眼睛里。
那不该是废后的眼睛。没有哀求，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他就是脚下的泥。
这种眼神，他只在盛怒的陛下脸上见过——不，比陛下的眼神更让人发怵，像能看透他肚子里那些龌龊心思。
“王德才，”七七开口了，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语调却平得可怕，“本宫的命，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奴才做主了？”
王德才心里一突，强装镇定地梗着脖子：“娘娘，这是贵妃娘娘的吩咐！陛下也默许了的！您别逼奴才难做！”
“贵妃？”
七七微微歪头，指尖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像是在翻找原主的记忆。下一秒，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意却没到眼睛里，全是嘲讽，“那个整天描着狐狸眉、把前朝后宫搅得鸡飞狗跳的妖女？也配叫‘贵妃’？也配断一国皇后的生死？”
她往前迈了一步。身子明明弱得要倒，那股子压人的气势却逼得王德才和两个小太监往后退了半步。
“你……你胡说！贵妃娘娘是天仙下凡，是来辅佐陛下的！”王德才的声音都发颤了。
“辅佐？”七七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墙角结着的黑蛛网，扫过窗棂破洞里灌进来的、带着枯井霉味的风，最后落在自己身上那件打满补丁的旧衣上，“把忠良之后关在冷宫里，是辅佐？推那些无辜百姓家破人亡的新政，是辅佐？”
“妖言惑众！你个将死之人，还敢妄议朝政！”王德才急得跳脚，冲两个小太监吼，“愣着干什么？给我灌！”
小太监们你看我我看你，脚却钉在原地——刚才那一眼，实在太吓人了。
七七重新看向王德才，声音冷得像冰：“回去告诉你主子，谢晚晴要是今天死在这儿，明天一早，她跟外戚结党、私吞军饷的证据，就会摆在陈太傅和陛下的案头。你说，到时候陛下是念着她的‘新奇’，还是先保他的江山？”
王德才的脸“唰”地白了。
结党？私吞军饷？这废后手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难道是谢家留的后手？可谢家早就被打压得抬不起头了啊！
可七七那笃定的眼神，让他不敢赌。万一是真的，他这个逼死皇后的奴才，就是第一个被柳贵妃推出去顶罪的！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把他的官服都浸湿了。
“你……你……”他指着七七，手指抖得像筛糠。
“滚。”七七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说一不二的威压。
王德才像是被针扎了似的，拉起两个小太监转身就跑，连地上的药碗都忘了捡。脚步声、撞门声渐渐远了，冷宫里又恢复了死寂。
七七走到板床边坐下，轻轻闭上眼。意识角落里的谢晚晴还没回过神，劫后余生的恍惚里，全是对这个神秘存在的敬畏。
“危机暂时解了。”七七的声音在她意识里响起，“按契约，我帮你夺回来一切，保谢家，稳江山。代价是——你心里对萧珩那点至死不渝的念想。”
谢晚晴的意识猛地一震。那点念想，是她年少时的光，也是她这几年最大的疼。现在要把它当筹码典出去？
“留着它没用。”
七七的声音依旧淡漠，却像一把刀，剖开了她的心事，“下次见萧珩，你还是会忍不住问‘当年桃花树下的话算不算数’——这才是最能害死你的东西。舍了它，你才能看清路。”
谢晚晴的意识沉默了。许久，才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轻响：“好……我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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