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晴话音落下,困意突然就涌上来了,像涨潮似的,一下子就把她的念头全淹了。沉入黑暗前,只有那个清冷的意识在她脑子里轻轻敲了一下:【睡吧。等你再睁眼,那些欠你的,都会给你还回来。】
七七在板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没急着动。她指尖无意识着床沿粗糙的木纹,脑子里像过走马灯似的,把谢晚晴的记忆碎片拾掇起来——哪段是跟萧珩的情情爱爱,哪段是后宫里的勾心斗角,哪段是谢家在前朝的处境,分得清清楚楚。
那些爱得死去活来的记忆,在她这儿就像旧账本,翻完就搁一边了。对她来说,这是谢晚晴典当的“报酬”,不是什么值得心疼的东西。眼下最要紧的,是这具快散架的身子——脸白得像纸,手细得能看见骨头,稍微动一下就发虚,这要是真遇到点事,跑都跑不动。
她悄悄调动了一丝契约刚成立时攒下的力气——那是谢晚晴的怨气和因果拧成的,不算多,但用来补补身子够了。
一股细细的温流从心口慢悠悠淌开,顺着胳膊腿儿往西肢百骸钻,把骨头缝里的寒气一点点逼出去。一炷香的工夫过去,七七再睁眼时,脸色还是白,但眼里的光锐得像刀,站起身时,也不再像刚才那样晃悠了。
她走到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前,推开一道小缝。冷风裹着雪沫子灌进来,刮得脸生疼,也把外面的景象送了进来——静思苑的院子里荒得长了半人高的草,墙角堆着没人管的枯枝,再远些,能听见后宫里隐约的笑语声,那是属于柳若烟的热闹。
“娘娘!娘娘您醒着吗?”
殿门口突然传来压抑的哭声,带着点不敢置信的颤。七七转头,就看见个穿着洗得发白宫装的小丫鬟,扶着门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手里攥着的半块干硬窝头“啪嗒”掉在地上。
是芝兰,谢晚晴的陪嫁丫鬟,也是被打入冷宫后,唯一没走的人。
“奴婢刚才看见王德才那伙人慌慌张张地跑了……娘娘,他们没把您怎么样吧?那碗药……”芝兰扑过来,想碰她又不敢碰,手在半空中抖个不停。
七七照着记忆里谢晚晴对芝兰的语气,开口时却带了点自己的清冷:“没事。不过是些见不得人的玩意儿,被本宫戳破了,自然就夹着尾巴跑了。”
芝兰愣了一下。眼前的娘娘,还是那张脸,可眼神不一样了——以前是死水,现在是深潭,安安静静的,却让人心里发怵,又莫名觉得踏实。她抹了把眼泪,又急起来:“可他们这次没成,下次肯定还来!柳贵妃现在多厉害啊,陛下又……”
“陛下?”七七打断她,语气淡得像水,“他现在怎么想,跟本宫没关系。”
她转头看向墙角那个豁了口的铜盆:“芝兰,去弄点热水来,再找块干净布。本宫要梳洗。”
芝兰又懵了。冷宫哪来的热水?就算有,眼下该想的是怎么活下来,梳洗有什么用?可看着七七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她还是赶紧应了声“是”,转身就往外跑——娘娘醒了,还能说这话,肯定是有主意了!
七七要梳洗,不是为了好看。她太清楚了,要是顶着这副蓬头垢面、病入膏肓的样子,连宫门都出不去,更别说跟人周旋了。她要的第一步,不是跟柳若烟硬碰硬,是“合理地”走出这冷宫,让宫里的人都知道:谢晚晴还活着,而且没那么好欺负。
芝兰折腾了快一个时辰,才端着半盆冒着热气的水回来,手里还攥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是她自己攒下来的。七七就着热水,仔仔细细擦了脸和手,又把乱蓬蓬的头发梳顺,用根磨得光滑的木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
没有凤冠,没有华服,可这么一收拾,那张本就绝色的脸,褪去了灰败,露出一种清冷的艳。尤其是那双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人时,像藏着千军万马。
“娘娘,您还是这么好看。”芝兰看着她,眼泪又掉下来了,这次是高兴的。
七七没接这话,只吩咐:“去跟守门的侍卫说,就说本宫病体稍好,感念陛下的天恩,想在静思苑外头走两步,沾沾地气,盼着能早点好起来,不辜负皇恩。”
芝兰吓得脸都白了:“娘娘!这不行啊!冷宫的人没旨意不能出去,要是被柳贵妃知道了……”
“按我说的去。”七七语气没重,可芝兰就是不敢再犟,捏着衣角点点头,硬着头皮往外走。
七七心里门儿清——这话挑不出错处。“感念天恩”是安分,“在附近走两步”是不越界,那些侍卫不敢轻易驳。更何况,刚才王德才灰头土脸地跑了,他们心里肯定也犯嘀咕,不敢把事做绝。
果然,芝兰出去没一会儿,就听见门口吵起来了。先是侍卫凶巴巴地骂“放肆”,接着是芝兰哆哆嗦嗦地把话重复了一遍,再后来,就没声了。又过了半个时辰,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尖着嗓子传内务府管事的口谕:“念废后谢氏病体初愈,准在静思苑外荒僻处散步一炷香,需有宫人跟随,不得靠近主道,不得惊扰圣驾与贵妃娘娘。”
规矩定得死,可七七嘴角还是勾了一下——这扇冷宫的门,总算被她撬开了一条缝。
芝兰激动得首抹眼泪,拉着七七的手就往外走。七七走得慢,踩着院子里的枯草,咯吱咯吱响。外面的空气比屋里冷,却新鲜多了,能看见远处宫墙的轮廓,能听见巡逻侍卫的脚步声。她看似随意地扫着西周,脑子里却在过地图:这条小路通往后厨的杂役房,那边墙角住着个被废了位份的老妃嫔,侍卫换班是半个时辰一次……
没走几步,就看见不远处几个宫女太监凑在一块儿,指着她窃窃私语。
“那就是废后?不是说快死了吗?怎么看着还行?”
“哼,肯定是装的,想让陛下看见呗!”
“小声点!刚才王德才公公从她那儿跑出来,脸都被喷花了,听说没讨着好!”
七七听见了,却没回头,只是脚步慢了些,让那些话传得更清楚些。流言这东西,在宫里比风还快——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废后谢晚晴病好了”的消息,像蒲公英似的,飘得满宫都是。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七七拍了拍沾了草屑的衣角,对芝兰说:“回去吧。”
往回走的时候,她心里己经有了下一步的谱——下次再出来,就得“偶遇”个能传话的人了。
而养心殿里,萧珩正埋首批奏折,苏公公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陛下,静思苑那边来报,废后谢氏病体初愈,今日在苑外散了会儿步。”
萧珩手里的狼毫顿了一下,笔尖在奏折上晕开一小团墨。他盯着那团墨渍,脑子里突然闪过谢晚晴的脸——大婚时她穿着凤冠霞帔,给他磨墨,磨着磨着就睡着了,头靠在他胳膊上,睫毛长长的;后来她被打入冷宫前,跪在他面前哭,问他“陛下,当年桃花树下的话,你忘了吗”,眼里全是碎掉的光。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柳若烟的笑冲散了——昨天柳若烟还在他怀里撒娇,说要给他做桃花糕。他皱了皱眉,把那点异样压下去,淡淡道:“知道了。冷宫的人,安分就好,不用多管。”
苏公公应了声“是”,退出去时,瞥见奏折上那团墨渍,轻轻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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