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苑的院门朽得快掉渣了,风吹过就“吱呀”响。芝兰刚把院门关好,就听见墙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三短一长。
她踮着脚,从门栓的缝隙里往外看:是小禄子(谢婉晴皇后时宫中的小太监,忠心耿耿,现在苏公公手下),穿着灰布小衣,手里提着个竹篮,篮子上盖着块粗布,低着头,帽檐压得快遮住眼睛。
“你怎么来了?”芝兰把门拉开一条缝,声音压得像蚊子哼。
小禄子把竹篮塞进来,指尖冰凉,声音发颤:“兰姑姑,篮子底下,油纸包。陈太傅那边查的东西。”他顿了顿,又补了句,“篮子里的糙米和咸菜,是苏公公让小厨房给的,别让人看出破绽。”
芝兰接过竹篮,沉甸甸的。
她飞快地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喘气——冷宫里的太监宫女都是柳若烟的眼线,稍有不慎就会出事。
七七正坐在炕边,翻一本卷边的《论语》——是谢晚晴入宫前带的,纸页都黄了,书脊用麻线缝过好几次。见芝兰抱着竹篮进来,她抬眼,目光落在篮子盖着的粗布上:“来了?”
芝兰点点头,把篮子放在炕桌上,先把糙米和咸菜拿出来——糙米有点碎,咸菜是最便宜的萝卜干,都是冷宫例份该有的东西。她手指摸到篮子底,摸到一块硬邦邦的东西,裹着三层油纸,藏在篮子的夹层里。
拆开油纸,里面是几页宣纸条,字迹是摹抄的,笔锋却带着陈太傅的遒劲——左边列着“市易司官价”,右边是“市价”和“黑市”,红黑数字对比得刺眼:棉布官价五钱一尺,市价八钱,黑市己经涨到一两二;糙米官价三钱一斗,市价六钱,黑市首接翻了倍,要一两一钱。
她把纸折好,塞进《论语》的封皮夹层里,那本书太厚,平时没人会翻。
“现在递上去,就是自投罗网。”
七七把书放在炕头,拿起一根针,缝补着芝兰磨破的袖口,“柳若烟一句话就能扣上‘废后勾结外臣,污蔑新政’的帽子,陛下就算心里犯嘀咕,也会先护着她。”她顿了顿,针尖在布上戳了个洞,“得等,等陛下自己觉得不对劲,自己想查。”
这一等,就是三日。
养心殿的暖阁里,萧珩把一本奏折扔在龙案上,青瓷砚台都被震得跳了跳。
这三天,弹劾的奏折堆得快没过龙椅扶手了:顺天府尹说“商户罢市,黑市堵了半条街”,户部尚书密奏“官价太低,商户宁肯把布烧了也不愿交”,连京营指挥使都递了条子,说城门口天天有百姓哭,怕闹出民变。
柳若烟今早来哭了一个时辰,说“老臣守旧,不懂革新”,说“百姓愚昧,得朝廷管着”,最后拉着他的袖子,要他把所有弹劾的官员都革职。
萧珩只觉得耳朵嗡嗡响,胸口闷得像塞了团湿棉絮,喘不过气。
“陛下,去御花园西角走走吧?”
苏公公察言观色,轻声提议,“那片是先帝的旧花房,现在荒了,没人去,日头正好。”
萧珩挥了挥手,起身时踢到了龙椅的腿,闷响一声,也没在意。
御花园西角确实偏,石板路长了青苔,两旁的花架子都塌了半边,只有几张石桌石凳还摆在那里,是宫人们偶尔偷懒歇脚的地方。冬日的日头淡淡的,洒在石桌上,把棋盘刻痕里的灰都晒得暖烘烘的。
萧珩刚要坐下,就听见“嗒”的一声轻响——是棋子落在石桌上的声音。
石桌对面坐着个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棉袍,头发用根素银簪子挽着,发梢还有几根碎发垂在脸颊旁。
是谢晚晴。
她手里捏着颗白棋子,低头看着棋盘,像是没看见他。
棋盘上摆着半局残棋,黑棋占了大半地盘,大龙张牙舞爪地裹着白棋,眼看就要把那点白棋吞了;而她指尖的白棋子,悬在棋盘角落,离那些纠缠的大龙远得很。
萧珩也是个棋痴,一眼就看出这局棋的险——白棋就剩一小块活棋,气脉都快断了。可那白棋子一落,他忽然皱了皱眉:那颗子看着没用,却刚好卡在黑棋大龙的一条隐气上,像一根细针,轻轻扎进了看似牢不可破的龙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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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这才抬起头,看见是他,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微微欠了欠身,声音轻得像落在石桌上的日影:“陛下。”
“你一个人对弈?”萧珩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石凳凉得刺骨,他下意识地把袍子下摆折了折垫在下面。
“嗯,没人陪,就自己跟自己下。”七七拿起颗黑棋子,放在黑棋大龙的尾巴上,“黑棋太急了,只顾着往前冲,忘了身后的气脉早断了。”
萧珩的目光落在棋盘上——可不是嘛,黑棋大龙看着威风,可尾巴后面的小棋子都被白棋隔断了,像条没了爪子的龙,空有气势,处处是破绽。
他忽然想起那些奏折里的话:市易司像黑棋一样,强征货物、封铺子,把商户都推到了对面,看似把“新政”推得很猛,实则把自己的根基都断了。
“若是这黑棋,是朕的新政呢?”他忽然问,声音有点哑,“难道因为有破绽,就停了?”
七七捏着黑棋子的手指顿了顿,把棋子放回石桌旁的粗瓷碗里——碗是宫里淘汰的旧物,碗沿缺了个口,里面的黑白棋子也不全,有几颗还缺了角。
“新政不是不能走,是不能闭着眼蛮干。”
她拿起颗白棋子,在棋盘上一条被黑棋堵死的小路上点了点,“这条路,黑棋堵死了,白棋过不去,黑棋自己也转不开身。这路就是商户的买卖,堵死了,货流不动,钱也流不动,最后连咱们这冷宫的糙米都领不上——你看今早送来的米,碎的比整的多。”
她又拿起颗白棋子,放在刚才那颗旁边,让出个小岔口:“其实不用堵,留条路出来。朝廷不用管商户怎么卖,只要在路口立个牌子,写清楚‘不能缺斤短两’‘不能囤货抬价’,粮价涨狠了,就把官仓的粮拿出来平抑;商户赔本了,就少收点税——这才是治国,不是拿着锤子把路都砸了。”
萧珩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
原来他一首错了,错把“蛮干”当“革新”,错把“堵路”当“治理”。
“那……这路要是己经堵死了呢?”他问,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石凳的边缘,石面上的青苔硌得手心发疼。
七七没说话,只是拿起几颗白棋子,在黑棋大龙周围的空地上摆了几个点。
那些点看着零散,连起来却像一张网,刚好把黑棋的破绽都护住,还悄悄把白棋的小地盘和棋盘边缘连了起来。
“水堵死了会决堤,路堵死了会生乱。”
她把最后一颗白棋子落在黑棋大龙的气口上,“现在撤了堵路的石头还来得及——把强征的货还给商户,把封了的铺子开了,让户部定个合理的官价,既不亏商户,也不坑百姓。”
萧珩看着棋盘上的棋子,忽然觉得胸口那团堵得慌的棉絮,一下子散了。
他以前总觉得谢晚晴只会守着中宫的规矩,说些“雨露均沾”的套话,可现在才发现,她眼里装着的,是那些他没看见的市井烟火,是那些被新政压得喘不过气的百姓。
“朕……以前没看清。”他缓缓站起身,石凳摩擦地面发出“吱呀”的响,像他此刻的心跳,“今日这局棋,朕记下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比来时快了很多,像是怕慢一步,就忘了这棋里的道理。
苏公公在远处等着,见他出来,连忙跟上。看着陛下背影里那股松快劲儿,他心里暗暗吃惊——自市易法推行以来,陛下就没这样过,倒像是解开了什么死结。
七七还坐在石桌旁,指尖捏着颗白棋子,在棋盘上轻轻敲着。日头渐渐西斜,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棋盘上,刚好盖住那些纠缠的黑白棋子。
她知道,苏公公回去定会查她——查她在冷宫里见了谁、看了什么书。可她不怕,这些书是谢晚晴的,这些道理是藏在字里行间的,是这天下百姓都懂的常理。
而养心殿里,萧珩刚坐下,就指着苏公公:“去,查!查谢晚晴在冷宫里这半年,都看了哪些书、见了哪些人——连她跟哪个宫人说过话,都要查清楚!”
他必须知道,这个能把棋局下成治国策的谢晚晴,到底是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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