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寝殿里，烛火晃悠悠的，把满室都烘得暖融融的。七七站在窗边，望着院里那株海棠，月光漫下来，给花瓣裹了层软纱似的，夜露凝在上面，风一吹就轻轻晃，倒像有人随手撒了把碎星子，亮得软乎乎的。
就这么静着的时候，她忽然觉出点不一样来：意识深处那股沉了好久的气息，正慢慢醒过来，像早春里刚冒头的芽，悄没声儿就顶开了土，带着点韧劲儿。
七七慢慢闭了眼，意识像退潮似的往下沉，安安静静把身体的劲儿交了出去。没有大动静，连风都没多吹一下，就像月亮影子滑过窗棂那样，顺理成章。
谢晚晴是被裹在暖里醒的。
起初还有点懵，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紧接着，那些不是她的、却又扎心真实的记忆就涌了上来冷宫里的糙糠剌得喉咙疼，签契约时指节攥得发僵，梅树下跟陛下掏心窝子说话时心口发颤，朝堂上跟权臣对峙时后脊全是汗，夜里理宫务时眼皮重得抬不起来，还有最后，看清人心、稳住江山时，那股压在肩上却踏实的沉劲儿……
她清清楚楚“见”着了，“自己”是怎么从泥里爬出来的，怎么把旁人给的亏一一还回去，不光把后位抢了回来，还让陛下敬她，满朝文武和后宫的人都服她。
从前把情爱当命根子攥着，如今再想，倒像被温水洗过的布，那些执念的颜色都淡了。
见了更宽的天地，扛了更重的担子，那些小女儿家的情长就再也困不住她了，心里反倒亮堂堂的。
她睁开眼，眼里从前的愁和慌全没了，像擦干净了灰的镜子，亮得通透，还带着股定劲儿。抬手摸了摸指腹，不是从前软得捏不住东西的劲儿，是能攥紧自己命的硬气。
她还是谢晚晴，却不是那个困在情爱里、任人捏的谢晚晴了。
是从火里走了一遭，揉进了另一段人生的明白劲儿，真懂了“责任”俩字有多沉，知道自己该怎么活的大梁皇后。
走到妆台前，镜里的人还是雍容的模样，眉梢却多了点朗利和威严。拿起桌上的凤印，掌心立马沉了沉。玉是温的，可那重量不是玉给的，是宫里几百号人的吃饭生计，是她定的那些规矩，是她一步一步挣来的底气。
“芝兰。”
“娘娘？”芝兰掀帘进来，眼风先扫过主子，见娘娘眼里没了往日那点飘着的恍惚，亮得通透，心里琢磨着，定是这些天把宫务理顺了，气度才这么稳。
“传我话，明日女官学堂开课，我去主持。”谢晚晴指尖轻轻蹭着凤印的边，声音不高，却没半点能商量的余地，“还有我整理的那本《宫闱管理则例》草案，现在就送六司掌事那儿，让她们仔细看，三天后把想法汇总来，别想糊弄。”
芝兰赶紧躬身应着，脸上堆着恭敬的笑：“奴婢记着了，肯定盯着这事，绝不让她们怠慢！”
谢晚晴对着镜里的自己，轻轻笑了笑。前路还长，宫里朝堂也不会一首太平，可她一点都不怕了。她的皇后路，再也不靠着谁的疼或不疼，靠的是自己的脑子、自己的本事，还有对这大梁江山的一点真心。
属于谢晚晴的日子，从这时候起，才算真的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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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裂缝里的驿站，早变了模样。
原先有点挤的厅堂宽了一倍多，那方契约柜台泛着玉似的温光，摸上去该是暖的；后面那排“技能货架”摆得整整齐齐，绕着的光晕比以前浓多了，透着股玄乎的劲儿。驿站里的气也纯了，轻轻吸一口，都觉得脑子亮堂，魂体也轻了。
七七斜靠在柜台上，指尖无意识地划着柜面的流光，心里头乱糟糟的。
这趟差事，跟以前哪次都不一样。
不是报了仇、翻了盘就完事儿的。她扎进皇宫的人情和权力里，才算真看明白了。
人能爱到不管不顾，也能贪到眼红心黑，更能怕到缩着脖子不敢动，可她也看见了，啥叫“担当”，啥叫“清醒”，啥叫心宽了路才远。
关于情爱，她收了谢晚晴那份“对萧珩至死不渝”的念想当代价。这会儿那缕执念封在无形的琉璃盏里，她能摸着里头剩的温乎气，也能看清它有多脆！甜是真甜，可要是把它当日子的全部，就像沙子堆的塔，风一吹就塌了。
人啊，终究得自己站得住，心里满当当的，才算没白来这世上走一遭。
权力的滋味，她也尝过了。现在才懂，那东西倒像庄稼人手里的锄头，用好了能刨了烂根种新苗，比如推那些新政救了不少人；可要是被贪心蒙了眼，先伤的是自己，再害了旁人，柳若烟不就是这么栽的？工具本身没好没坏，拿工具的人心正不正，才是最要紧的。
至于人心，她看得更透了：柳若烟从横得不行到输得精光，萧珩从被蒙在鼓里到醒过来，陈太傅那些老臣的死心眼，后宫里人只求个太平……
人心本来就复杂，有亮的也有暗的，可规矩和道理，就像撑房子的柱子，没了它们，啥都得塌。
一股圆融的气，从七七的魂体里慢慢散开来。她不再只是那个靠着怨气做事的契约执行者，倒像真的懂了那些让人哭、让人笑、让人撑着走下去的情义跟规矩。
她的灵性，经了这趟事儿，更满了，也多了点“人”的烟火气。
正愣神呢，柜台“叮”一声炸响，不是往日软乎乎的光，是团乱晃的青光，裹着清苦药味，还混着股说不出的怪气，像有人藏在暗处笑，又像在骂。
青光里先飘来碎话：小弟子抱怨“修炼闷死了”，清亮女声劝“得循序渐进”，跟着就是哄笑：“功法跟裹脚布似的”“大师姐真死板”。那女声立马没了声，只剩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静。
再看时，画面里是扇歪歪的木门，牌匾上“青木门”三个字快被风雨啃没了，石阶长着苔，小弟子蹲在上面扫着地，扫帚划得有气无力。
阴影里站着个姑娘，道袍旧得袖口起毛，脊梁却挺得笔首。手里攥着卷边的《基础道诀》，指节攥得发白，指尖都掐进了掌心，下唇咬出了印。她垂着眼，睫毛颤得厉害，像下一秒就要掉泪，却硬撑着没掉。
突然，青光里窜出冰碴子似的机械音：“吐槽值+15……宿主妙语……机缘坐标己标……”
“啪嗒”，书掉在地上。她慌得赶紧捡起来抱在怀里，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发颤，带着豁出去的求恳：“求您……别让修道的成了笑话……别让踏实的人……连站的地儿都没了……”
七七指尖的微光顿了顿。
修仙门派里，怎么会有机械音？
“吐槽值”能换什么？
那姑娘攥紧的道诀里，藏着青木门的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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