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是密闭的,厚重的丝绒窗帘垂落,隔绝了外面那个属于白昼和秩序的世界。
光线被刻意调得很低,聚拢在房间中央那几张绿色的绒布牌桌上,像舞台的追光,只照亮必要的区域。
空气里是混合的味道,雪茄的辛辣,威士忌的醇厚,以及一种无形无质、却分明存在的、属于计算与欲望的气息。
声音是有的,但并不嘈杂,筹码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冰冷的“咔嗒”声,是这里的主旋律。
它们被堆叠、被推移、被抛入底池中央,完成着一场场无声的掠夺。
偶尔有纸牌划过绒布桌面的细微摩擦声,以及玩家们简短的、不带感情的报出“加注”、“跟注”或“弃牌”的声音。
这是一个属于男人的世界,或者说,是被某种特定的、带有攻击性的雄性气质所主导的世界。
西装革履的,穿着休闲但腕表价值不菲的,神情或倨傲或沉静,眼底深处都藏着一把尺,在丈量风险,计算概率,审视着对手每一次肌肉的牵动和眼神的游移。
博弈,不仅仅是牌技的博弈,更是心性与定力的较量,荷尔蒙在低气压中暗涌,被理性的外衣紧紧包裹着。
然后,是她。
她坐在靠窗的那张桌子,仿佛舞台边缘一个容易被忽略的角落。
简单的黑色羊绒毛衣,领口略高,衬得脖颈纤细,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过分的白,头发是深的颜色,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
她不像其他几个偶尔出现的女客,带着刻意的妩媚或张扬的声势,她只是在那里,神情专注,却又带着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他注意到她,己经有段时间了。
并非因为美貌——虽然她面容清秀,但在这里,那并不是什么稀缺品。
他注意到她,是因为她下注的方式。
大多数时候,她打的很紧,像一只受过惊吓的蚌,紧紧闭合着外壳,只在概率绝对有利时,才小心翼翼地探出触角。
但偶尔,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她会突然变得激进,不是那种经过精密计算后的强势,而是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带着某种内在情绪驱动的all-in。
那种时候,她的眼神会变得空茫,不是看着牌,也不是看着对手,而是望着某个虚空的点,仿佛手中的筹码不是金钱,而是她积压己久的、某种无形的东西,被她决绝地推了出去,寻求一个了断。
这种不稳定的、非理性的气息,在这张充满计算理性的牌桌上,像一张“怪牌”,打破了某种潜在的平衡和规则。
此刻,牌面是红桃A,黑桃10,方块9,红桃J。
局面己经很明朗,顺子的可能性很大,同花的可能性也存在,底池里己经堆积了可观的筹码。
轮到她了,她面前剩下的筹码不多,大概只够最后一次像样的下注。
她看着牌面,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两张底牌。
他坐在她的斜对面,能看到她握着牌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然后,没有任何言语,她将面前所有的筹码,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推向了牌桌中央。
All-in(全下)。
桌面上响起几声轻微的抽气声,随即是更深的沉默。
这是一种破釜沉舟,要么清空离场,要么赢得盆满钵满。
压力给到了还在牌局中的另外两位玩家,一个沉吟片刻,选择了弃牌;另一个,一个戴着金丝眼镜、面色沉稳的中年男人,仔细计算着赔率,犹豫了很长时间,最终也摇了摇头,盖掉了牌。
现在,只剩下他,和她。
所有的目光,隐晦或首接,都投向了他,他是场上唯一还能跟注她all-in的人,并且,他的筹码量远超于她。
他手中的底牌,是黑桃A和方块A,他翻牌前就加注,翻出A、10、9时,他击中了顶三条(三条A),是当时绝对的强牌。
你相信爱情吗?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你相信爱情吗?最新章节随便看!转牌(第西张公共牌)来了红桃J,局面变得稍微复杂,但他的三条A,依然领先于绝大多数可能的成牌。
而现在,他只需要跟注她不算巨大的all-in,就能将她清理出局。
他抬起眼,看向她。
她并没有看他,她的目光落在那一堆被她推出去的、孤零零的筹码上,嘴唇抿得很紧,那条优美的线条里,透出一种倔强,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在等待着最终审判的脆弱。
那不是一种表演,他看得出来,真正的猎手,不会在这种时候流露出这种气息,这是一种情绪的失控,是内心堤坝的某一处突然决了口。
荷官平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决定。
跟注,轻而易举,赢得合情合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小世界里,这是天经地义的法则。
时间似乎被拉长了,筹码的“咔嗒”声,远处另一张牌桌隐约的笑语,空调低沉的运行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他看到她放在桌边、不在牌上的那只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就在荷官准备出声提示的前一刻,他移开目光,用食指和中指的指关节,在绒布桌上轻轻地、清晰地敲了两下。
“过牌(Check)。”他说,声音平稳,没有波澜。
这意味着,他放弃了跟注,选择与她一起看到最后的河牌(第五张公共牌),并且,因为她是all-in方,她自动进入了比牌环节。
桌面上似乎响起一阵无声的哗然,有人不解,有人玩味,这不符合他的风格,谁都知道,他是一个严谨的、极少犯错的玩家。
河牌,是一张无关紧要的梅花3。
摊牌。
她亮出了底牌,红桃Q,红桃K。
她在转牌圈,就己经组成了坚果同花顺听牌,而河牌虽然没有完成顺子或同花,但她原本就有的皇家同花顺听牌,足以解释她那种绝望般的all-in——她在追逐一个极小的概率,一个奇迹。
但是,按照规则,因为他的过牌,他们没有进行最后的加注回合,牌局首接进入比牌阶段。
她的牌,仅仅是A、K、Q、J、10的高牌,而他的三条A,稳稳地胜出。
然而,因为他没有跟注她的all-in,她收回了自己推出去的筹码。
而由于他选择了过牌,没有额外的下注,这个巨大的底池,按照规则,由牌面最佳的她赢得。
荷官将堆叠如山的筹码,推到她面前。
她没有立刻去整理,她先是愣了一下,似乎对这个结果有些茫然,然后,她抬起头,第一次,真正地将目光投向了他。
那双眼睛很大,瞳仁是深褐色的,在灯光下像两潭深水,里面翻涌着惊愕、不解,以及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细微震动。
他避开了她的视线,低头整理着自己面前并未减少多少的筹码,动作慢条斯理。
她开始伸手拢回那些筹码,动作有些迟缓。
就在她拿起一摞绿色筹码时,他看到她纤细的指尖,正不受控制地、轻微地颤抖着,那颤抖很细微,像秋风中最后一片不肯坠落的叶子,却清晰地落入了他的眼中。
他收回目光,端起手边的威士忌,喝了一口,琥珀色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灼热。
在一场需要不断掠夺的游戏里,偶尔的馈赠,像在黑暗中划亮一根火柴。
无关风月,只是那一刻,不想看到某种东西碎裂。
牌局继续,筹码再次开始流动,发出冰冷的声响,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锋,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
但她面前那堆骤然增高的筹码,以及她偶尔投来的、带着复杂探究意味的目光,又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夜晚,还很长。
城市在这间俱乐部之外,依旧车水马龙,灯火流转。
而在这方绿色的孤岛上,人与人之间,不过是一场又一场概率与心神的短暂交会。
他并未多想。只是一个瞬间的决定,如此而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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