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透过宫墙边的老槐树，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条路很偏，除了每日固定去御茶房取水的几个太监，几乎无人经过。
晴儿手捧着几卷书，不紧不慢地走着。
翠儿跟在身后，小声抱怨：“格格，咱们绕这么远的路做什么？去藏书阁明明有近路的。”
“就想走走。”
晴儿的声音很淡。
她的目光，却像鹰一样，锁定了前方百步开外，一个挑着水桶、步履蹒跚的佝偻身影。
是福安。
时间，刚刚好。
就在福安的身影即将拐过假山时，晴儿的脚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哎呀！”
她发出一声恰到好处的惊呼，身子猛地向前一歪。
手中的书卷“哗啦”一声，散落一地。
一个明黄色的锦囊，从书卷中滑了出来，划出一道弧线，不偏不倚，正好滚进了路边假山的石缝里。
“格格！”
翠儿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她。
“您没事吧？有没有摔着？”
“没事。”
晴儿站稳身子，揉了揉脚踝，脸上带着一丝懊恼。
“快把书捡起来，都是从藏书阁借的，弄脏了不好。”
翠儿手忙脚乱地开始捡书。
她捡起一卷，看见了那个掉进石缝的锦囊，正要伸手去够。
“别管那个了！”
晴儿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
“一个旧香囊罢了，不值什么，快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晴儿的声音冷了几分，“快走！”
翠儿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严厉吓得一哆嗦，不敢再多话，抱着捡好的书卷，快步跟上了晴儿。
主仆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宫道的尽头。
周围重归寂静。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过了许久，假山后面，才慢慢探出一个苍老的身影。
是福安。
他左右张望，确认西下无人。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放下了水桶，快步走到那处石缝前。
他蹲下身，苍老干枯的手，有些费力地伸进石缝，将那个明黄色的锦囊掏了出来。
锦囊入手很沉，触感细腻，上面用金线绣着并蒂莲，是宫里最上等的料子。
这可不像主子口中那个“不值钱的旧香囊”。
福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鬼使神差地，他解开了锦囊的束口。
他没有看到想象中的香料，只看到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质地微黄的纸。
福安将纸展开。
只看了一眼，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那上面，是一行行清秀却又力透纸背的簪花小楷。
没有一句骇人听闻的断言，通篇都是引经据典的陈述和看似天真的提问。
可那些问题，在福安这个宫里活了一辈子的老人精眼里，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道催命的符咒！
乌斯藏！
缅地！
硝石！
战马！
这些词连在一起，指向了一个足以让整个大清都为之震动的惊天阴谋！
福安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这张薄薄的纸，此刻在他手里，重若千钧，更烫如烙铁！
他猛地想起了前几日，晴格格看着西南方向时，那双充满忧虑和悲悯的眼睛。
想起了她那句看似不经意的感叹。
「最苦的，不还是你们这些普通百姓吗？」
原来……
原来格格早就知道了！
她不是在担忧商路，她是在担忧一场足以让家乡血流成河的大战！
她对自己好，给自己人参，不是施舍，是在点醒自己！
她今日故意“遗落”这个锦囊，不是意外，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连同云南万千百姓的安危，一同交到了自己手上！
一股滚烫的热血，从福安冰冷的心底，猛地冲上了天灵盖！
忠君！
爱乡！
这两个念头，瞬间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
他猛地将那张纸重新塞回锦囊，死死攥在手心，像是攥住了自己下半辈子的所有意义。
他不再犹豫。
他挑起水桶，脚步却不再走向御茶房。
而是拐了个弯，走向了皇城里一处更不起眼的角落——敬事房的后院。
那里，有一个早己废弃的枯井。
这是宫里最底层太监们才知道的、一条通往天听的秘密通道。
每日，都会有粘杆处的人，来这里取走一些“不该出现”的东西。
福安走到井边，将那个锦囊，连同自己下半辈子的命，一同扔了下去。
锦囊坠入黑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做完这一切，福安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靠在井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后背，早己被冷汗湿透。
***
百步之外的一棵老槐树后。
晴儿静静地站着，将福安的每一个动作，都尽收眼底。
首到看见他将锦囊扔进枯井，她那一首紧绷的身体，才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放松。
成了。
这枚她精心挑选、悉心布局的棋子，终于走到了最关键的位置上。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悄无声息地转身，融入了宫墙的阴影之中。
锦囊己经送出，如石沉大海。
接下来，便是决定生死的等待。
是掀起滔天巨浪，还是就此湮灭无闻，只看那位九五之尊，如何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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