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声仍在。
地宫深处那块石碑静默若息，而空气中的青光开始回转——像被黎殷体内的血脉重新唤醒。
她伸出手，指尖的印记己化为细密的光线，沿掌心缠绕。那光不再温柔，而带着锋利的律动，像一柄看不见的刃在皮下游走。
祁玦靠在她身侧，背部的伤口尚未愈合，但他能感到一股陌生的脉动——来自黎殷的心跳，却在他体内回响。
那种共鸣几乎让他本能排斥。
“黎殷，别再动它。”祁玦低声道，“这力量……不像属于人。”
黎殷的眼神没有回望他，只盯着那块铭石。
“不是人，也未必是神。”她说，“但它在向我伸手。”
她缓缓走近，掌上的血珠在光下折成金红色。
当血落于石面的一瞬，整个地宫骤然一亮——
无数细纹仿佛活物般爬出碑体，交织、聚合，像风一样绕向她的身体。
“黎殷！”祁玦拔剑，想冲上去却再一次被那股无形的气流推退。
光纹沿着黎殷的掌骨、手臂、颈侧铺陈，最后在心口收紧。她的瞳色被彻底点亮，变成奇异的金琥珀色。
她感到耳边传来许多低语，像是古老的语言在血液里回荡——她看见时间在倒流，看见万物死去复生又坠落。
“这就是……命律。”她低喃。
声音轻，却震得空气皆起波纹。
祁玦紧握长剑：“停下！”
她没有回应，只是抬起指尖，在空中划出一个极细的符痕。那线条融入空气，延伸出去。
几步之外，一个士兵尚在垂死。他原是地宫塌陷时护卫，半身埋在石碓下，血流己尽。
黎殷看着那人——本能的心念促使她举手，光线便顺着她的思想奔去。
金火燃遍那具濒死的身躯。
时间，静止了一瞬。
士兵的瞳孔在死寂后急速收缩，他喘过一口气，背脊猛然弓起。
生机涌入血脉，他的伤口竟在光中愈合。
“他活了！”祁玦一瞬心惊。
黎殷微微一笑，她手中的符光仍在燃。可下一刻，她的笑容僵住。
士兵的身体抖动，血液里似有闪光流淌。他挣扎着想呼喊，却被无形的力量拉扯。
那道金火自他体内反卷，迅速化作倒旋的漩涡，撕开他的胸膛。
黎殷的手一颤——那是命律反噬。
士兵的眼神在光中凝固，连惨叫都未发出，整个人化作细碎的尘光在空气中消散。
片刻的寂静后，潮声重现，低而寒。
祁玦快步靠上前，抓住她的手腕：“你在做什么？！”
黎殷被他拽得一滞，掌心的光还在闪。
“我……只是想救他。”
祁玦眼里有怒——那并非因她的鲁莽，而是恐惧。
“你以为这是救？你篡了天的书页！那一瞬间，你成为它的对立——任何被你改变的命，都会反噬回来！”
黎殷静静听着。
她低头，看着掌心的印记，那里面的光暗淡了几分，却仍然在跳动。
她能感到那力量的魅惑——像大地深处的潮涌，带着最原始的诱惑：只要她愿意，便能掌控生与死。
“祁玦，”她轻声问，“若天注定他死，我救他是罪吗？”
祁玦哑口无言。
她抬起眼的刹那，神色极静：“你说的‘天’，究竟是谁？”
地宫的风自碑后吹出，卷起碎沙。那些纹火被风带起时，闪烁成无数细线，交织在两人之间，明明灭灭。
祁玦没有答。
他看着她——那一瞬，黎殷的神情仿佛与她记忆中的“黎光”重叠：既慈悲，又残酷。
他忽然意识到，那并非力量的问题。真正让人惧的，是她此刻的目光——那是超越生死的冷静。
他后退一步，低声道：“你不能再试。”
黎殷垂目，缓缓收起掌光。
“我不会再施于人，”她说，“除非我看清这命的本源。”
地宫的光开始回落。铭石重新陷入沉默，只余“黎殷之光”的刻痕依旧微亮。
潮水再次漫过脚边，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祁玦看着那士兵化为尘的痕迹，声音微涩：“救命，若只是改写生死的文字，那还算命么？”
黎殷没有回答，只轻声道：“也许——真正的命，不是写在天上，而是刻在醒来的瞬间。”
她转身远去。背影浸在暗光中，肩线消散在雾里。
他想叫她的名字，却发现喉咙干涩。
他为黎殷而生了恐惧。
风起，纹火散。
命律的试炼，就此刻下第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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