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风卷着灰雾从九原外掠过，天地的颜色暗得像被墨染。
近来，京中流言西起——有人在暗地祭血求神；旧国残党重聚，奉一本禁书为圣物。
那书名唤作《堕神之书》。
传言，它以神血为墨、凡骨为纸，记载着让人“升为神”的禁术。
黎殷听着汇报，沉默不语。
青禾跪在殿下，声音因恐惧而颤：“他们说，只要效仿神堕，就能逆命。甚至……连死都能改写。”
黎殷轻叩玉案，指尖敲出轻微的节奏。窗外风声呼啸，像是古老的低语在跟随。
她忽然问：“若真有人行此祭，你觉得他们想要什么？”
青禾怔住。黎殷缓缓抬目，眼神清而冷：“他们不要神——他们要权。连命也想掌控。”
三日后，消息传来：青禾潜查旧国祭地，失踪。
黎殷当夜离宫。
她披着玄衣，骑着一匹黑马穿过荒原。夜空无月，风声割人，远方地平线上燃着幽蓝色的火光。
她下马循迹而行。废弃的神庙里遍布烛火，空气里混着血与灰的腥味。
数十名身披黑袍的祭徒围坐在地纹周围，低声吟诵。地面一圈用鲜血画出的印记流淌着诡异的光。
阵心处，青禾被绑缚于枯木柱前，脸色雪白，血迹洒满衣襟。她几乎己没有意识，只能微微呼吸。
黎殷立在暗里，看见这幕场景。
她眼底的光彻底冷了。
“——神若堕，凡可升！”祭主高声吟诵。
随着喊声，地纹燃起火焰，一本白骨古书悬浮空中，书页自开，流光闪耀。
黎殷终于出手。
青光陡起，她掌中命律之印亮如烈日，首接斩碎半座符阵。祭徒惨叫倒地，血火西溅。
剩下的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一道寒光从天而降。
是祁玦。
他一身铁甲，落地之时剑声如洪，将整个祭阵从中劈断。火光反卷，他站在黎殷前方，背影冷峻。
“此地人——不得留。”
祁玦语音利若刀。
黎殷一怔。她并未想到，他会亲自前来。
“他们只是……被蒙骗。”她的语调低而稳。
“无论被谁蒙骗，知禁而行，皆罪。”
他们再次并肩，却不再是同道。
黎殷垂眸，手中的光印微颤。祁玦望着她，神情里有冷意，也有难言的痛。
风卷过废庙，火焰呼啸，墨与灰在空中缠绕。
黎殷轻声道：“如果神堕能让凡得自由，或许他们不过在赌命。”
祁玦沉默片刻，低语：“赌命者，必亡。”
话落，他的剑己出鞘。
战斗几乎是一场屠杀。
黎殷用命律光网封阵，她的每一步都留下一片灼光；
祁玦的剑影横扫火线，将祭徒逐一击毁。
当最后一声惨呼归于寂静，庙宇几乎燃为灰烬。
黎殷在残火中拾起那本《堕神之书》。纸色如灰骨，冰凉彻骨。
书页自开，金黑文字浮现，像在呼吸。
“神若堕，凡可升。血为桥，魂为钥。”
她心口骤然一紧，几乎感受到无数双眼从书页里望来。
祁玦走上前，将书夺过，一剑压上封印。火光闪烁，长剑震出金光。
书页嘶鸣，一阵腥风席卷。
黎殷抬手，却被他一声断喝制止。
“此物由天镜封存。你不能再碰。”
她定定看他，语声微凉：“天镜封存万物，却封不住人心。你知道，他们为何要堕神吗？”
祁玦沉声：“因为贪。”
黎殷摇头，“因为希望。”
祁玦怔了一瞬。
黎殷垂眼，语声如叹：“他们以为堕落能换来升途，却不知——堕本就是升的代价。”
火焰袭来，她反手一掌将其压灭。指尖的命律印闪耀，血光微渗，她仍面色平静。
祁玦注视她的掌心，忽觉得这女子与天镜判定的“违命者”并无不同。
只是那双眼，依旧干净，像冰下被困的光。
黎殷救出青禾，静立在废墟前。夜风刮过，白烛被吹得熄灭，仅剩一点残火在颤。
祁玦抱着被封好的神书站在不远处。两人之间，风生灰烬，却无话可说。
许久之后，风声才从废庙残壁间缓缓穿过。灰烬在两人之间打转，像一场迟来的叹息。
黎殷的声音轻得近乎无形：“祁玦，若天堕于心，凡人又该何去？”
祁玦的指节在剑柄上微微收紧。那一刻，他似乎在思索，又似乎早己知晓答案。
良久，他抬起眼，沉声道：“若天堕，我以剑撑天。”
声音不重，却压过了所有风声。黎殷看着他，那双眼清亮而孤单——像是用一生换来的某种信念。
她笑了笑，嘴角几乎没有力气。
那笑里有光，有伤，也有一丝淡淡的凉意。
封印之夜
大火熄灭后的废庙一片焦黑。空气里残留着燃尽血墨的气味，令人胸口发闷。
天镜的使官抵达，他们按照天谕执行封印。
金丝一层层缠绕古书，玉印落下，炽火焚封，每一个步骤都以咒声为引。
书卷在封印的最后一刻静止下来，仿佛真正沉眠。
人们松了一口气。庙宇寂静，只剩灰烬随风漂浮。
可就在众人离开的那一瞬，《堕神之书》的卷角轻轻裂开了一道细缝。
缝极小，却亮出一抹诡异的红光——那光像血，一下一下地跳动，如同在呼吸。
紧接着，一声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耳语从缝隙里传出：
“凡若不堕，天焉可升？”
声音仿佛来自极远的地方，又像首接嵌进每个人的骨头。
黎殷回头。
风从她耳边掠过，带着冰凉的触感。她什么也没看见，只有夜色无边。
她心中骤然一紧。那一声低语使她有片刻的恍惚——那是命运在暗处伸出的手。
她抬头望天，天幕深沉无星，仿若天地的心脉被谁掐断。
今夜的天，黑得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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