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初融,宫城的夜被无数盏琉璃灯点亮。
金丝缝的幔帷里,香雾缭绕,宴乐低缓。
这是为祁玦平北设的庆功宴,也是北宫显贵登台表功的夜。
谢鸢位列末席。
她仍穿素衣,没有珠翠,只有腕上那只凤镯。
在灯海中,她的静,反而成了最显眼的存在。
琬侍在她背后低声:“娘娘,今晚何必来?”
谢鸢垂眸,语气极轻:“失踪的侍女——都来自礼部侍卫署。今夜,他们恰好都在。”
她说这话时,手指正缓缓转着酒盏。那盏酒色极深,几乎看不出色泽。
海棠花瓣随风落入杯中,表面上再寻常不过。
然而,当花瓣晕开时,底层浮出浅浅的一道银线——
那是她事先混入的药丝,并非毒,而是南朝秘制的“荧墨香”。
只要接触体内带有相同药粉的人,香气就会交缠成痕。
她要借此,找出与失踪案相关的暗线。
宴上,祁玦与皇后分庭并坐。苏漓立于帷侧,柔声扬言。
皇后笑道:“北疆初定,王功赫赫。却不意宫内怪事连连,竟扰圣庆,真是煞风景。”
苏漓立即奉声:“都是些细役、侍女,风言无据,不值大惊。”
谢鸢举盏,眼神很淡。
“有风必有声,宫里若再多几人失踪,可不止是‘小事’。”
殿中寂然。
皇后不快地皱眉。祁玦一转盏,淡声:“殿下是否有别的看法?”
谢鸢微笑:“没有‘看法’,只有一支舞。”
她缓缓起身。
鼓声起,丝竹齐鸣。
她走到殿心,以风为幕,以香为弦。
手中拂袖,银线随动,空中浮出淡淡光影。
那是南朝绝迹多年的传音秘符。
她的指尖一转,手势在半空连成数案——
每一个动作,每一次踮步,都是一种无声的“言”。
这支舞外表温婉,但每一个转折都像刀划过空气。
她唇角微动,声若细语,却被鼓声掩住。
“霞水。”
“门下。”
那是暗语。是她在“召问”——谁知这失踪案的根?
在第三个旋身时,她的视线掠过人群。
一个文臣——户部侍郎——脸色骤变,手中杯微倾,酒沫溢出。
信号到了。
祁玦眼神一凝。
她最后一个回身,停在凤图之前,屈膝而拜。
银线坠地的光随之熄尽,只余一室安静。
那一刻,皇后拍掌笑道:“失宠后竟还有舞心,倒也可喜。”
谢鸢抬头,神情未变,淡淡答:“旧调柔和,新曲太喧。”
祁玦忽站了起来:“来人,把户部侍郎带下去。”
那人面如灰土,慌作辩解,袖中跌出一枚暗符——正是凤庙旧印。
殿上一片哗然。
谢鸢的目光依旧平静。她缓缓行礼:“王爷英断。”
宴散后,春风又冷。
谢鸢独立于台阶下,月色在她眉间流动。
祁玦自殿内而出。身后是被收尾的乐器与渐远的喧声。
他停在她身侧,凝着她侧脸。
“你早知道那人有异?”
她似笑:“不过一试。若无人露痕,我也可当真只为宴舞。”
他看着她。
她的神情太安静,像水面下藏着锋刃。
良久,他缓缓道:“殿下的眼神,不像囚。”
她微微一笑,神色依旧平静:“若真是囚,又怎敢设局?”
祁玦沉默片刻,低声道:“你在赌。”
“是。”
“赌什么?”
“赌命还不算输。”
她说完,行一礼转身离去。衣袖滑开,凤镯的光在夜色中一闪即逝。
祁玦望着那一抹光,忽然有片刻恍神。
忽地想到,也许这场棋,他才是被困的人。
【祁玦 · 独白】
那一夜的灯光太盛,盛到连人的呼吸都被染上金色。
她立在殿心,风一动,衣裾便如流霞翻卷。
那不是讨宠的舞姿——每一个旋身都带着锋,像刀落在弦上。
我曾在北地见过雪鹰俯冲时的姿态,寂静、迅猛,不为取悦谁。
她的动作与之相似——
一线挥袖,凤翼展开,“三折步”仿佛踏在无形的棋盘上,连鼓手都被她的节拍牵着呼吸。
她用的不是舞——是阵。
银丝掠光的那一刻,她抬眼望我,目光极淡。
那淡,不是屈服,是在计算。
她不等天赐,也不求怜悯,
她在宫廷灯火里,自己掏出一盏灯。
我忽然想起多年前的一句话:
“能稳看血色的人,才配坐王座。”
如今我信了。
她看血,也看棋;她手上也许没有剑,却动得天下人的心。
我在她离开之后还看着那盏灭掉的灯,
总觉得烛烟缭绕的样子,像她袖下那枚凤镯——
静得出奇,却藏着火。
那夜以后,我再无法只把她看作一个“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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