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死一样的安静。
林凡那句“好戏还在后头呢”，声音不大，却像是一块冰碴子砸在了每个人的心尖上，冻得他们一哆嗦。
王秀芬举着鸡毛掸子的手僵在半空，打也不是，放也不是。她活了大半辈子，在这个家里向来是说一不二，何曾被这个一向唯唯诺诺的养子这么顶撞过？还是当着全家人的面，把她那点偏心眼子的算计扒得干干净净！
她胸口剧烈起伏，一张脸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活像开了染坊。
“你……你个天杀的小畜生！”王秀芬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尖利得能划破玻璃，“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我打死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愤怒和羞臊冲昏了她的头脑，她也顾不上林凡刚才那反常的架势了，抡起鸡毛掸子就朝着林凡的脑袋劈头盖脸地抽下来！这一下，可比刚才那下狠多了，带着一股要把他打服、打怕的狠劲。
大哥林建国下意识地想拦，但脚步挪了挪，又缩了回去。他精明着呢，眼看林凡今天邪性得很，他可不想引火烧身。眼镜片后面的小眼睛滴溜溜乱转，盘算着怎么把自己摘出去。
姐姐林红梅更是吓得往后一缩，躲到了门框后面，只探出半个脑袋，既怕被误伤，又舍不得错过这场热闹。她心里又惊又怒，林凡刚才居然敢把她私藏钱的事抖搂出来，虽然妈现在没空追究，但这根刺算是埋下了！这个闷葫芦，今天真是中了邪了！
角落里的林宝柱，看到妈动了真怒，要下狠手打林凡，非但没害怕，反而兴奋地咧开了嘴，连饼干都忘了嚼。打！使劲打！把这个敢顶撞妈的家伙打个半死！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嚣张！
鸡毛掸子带着风声落下。
眼看就要抽到林凡的头上。
林凡站在那儿，纹丝不动，甚至嘴角那抹嘲讽的弧度都没有变。
就在掸子梢即将接触到他头皮的一刹那，他动了！
不是躲闪，而是猛地抬起了右手！
动作快如闪电，精准无比！
“啪！”
一声脆响！
不是鸡毛掸子抽在人身上的声音，而是林凡的手，稳稳地、死死地攥住了即将落下的鸡毛掸子！
王秀芬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掸子上传来，震得她手腕发麻，虎口生疼。她拼尽全力想往下压，想把掸子抽回来，但那掸子在林凡手里，就像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你……你撒手！”王秀芬又惊又怒，脸憋得通红。
林凡看着她，眼神冰冷，没有说话。他手腕微微一用力。
王秀芬“哎呦”一声，只觉得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传来，抓着鸡毛掸子的手不由自主地就松开了。
林凡轻松地将鸡毛掸子拿到了自己手里，像是掂量玩具一样，在手里随意地晃了晃。
全家人都看傻了。
王秀芬虽然是个女的，但常年干活，力气可不小。林凡以前在她面前，只有挨打的份，连躲都不敢躲，今天居然……居然空手就把武器给夺了？
这怎么可能？！
林凡拿着鸡毛掸子，目光扫过面前一脸惊骇的王秀芬，又瞥了一眼旁边目瞪口呆的林建国和林红梅，最后落在角落里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的林宝柱身上。
他微微一笑，露出两排白牙。但这笑容，在家人看来，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邪气。
“妈，”林凡开口了，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千斤的重量，“以前你打我，我忍着，是因为我还拿你当妈，还对这个家抱有一丝幻想。”
他双手握住鸡毛掸子的两端，膝盖微微抬起。
“但现在……”
他顿了顿，眼神骤然一厉。
“咔嚓！”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刺激着每个人的耳膜！
那根结实的、不知道抽过林凡多少次的竹制鸡毛掸子，被他轻松地、像折一根筷子一样，从中硬生生折成了两截！
折断的掸子被他随手扔在地上，发出“哐当”两声轻响。
这声音不大，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每个人的心头！
空手夺棍！
徒手断棍！
这需要多大的力气？！
林建国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腿肚子有点转筋。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是林凡？那个手无缚鸡之力，在家里干点重活都喘的林凡？
林红梅更是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把探出去的脑袋彻底缩了回去，心脏砰砰首跳。她突然觉得，这个弟弟变得好陌生，好可怕！
王秀芬看着地上断成两截的鸡毛掸子，又看看林凡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她第一次，在这个她可以随意拿捏的养子面前，感到了真正的恐惧。
“你……你想干什么？”王秀芬的声音带着不受控制的颤抖，色厉内荏地后退了一步，差点撞到桌子。
林凡往前逼近一步，身高带来的阴影笼罩着王秀芬。
“我不想干什么。”林凡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从今天起，以前那个任你们打骂、由你们摆布的林凡，己经死了。”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个被他看到的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下乡，我可以去。”
听到这话，王秀芬心里刚松了半口气。
但林凡接下来的话，又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不是替林宝柱这个废物去！”林凡指着角落里的胖弟弟，语气充满了不屑，“而是我自己要去！跟你们，跟这个所谓的家，再没有任何关系！”
“你胡说！”王秀芬尖叫道，“手续都办好了！就是顶替宝柱的名字！你不替他去，谁去？！”
“那是你们的事。”林凡冷冷地道，“谁的名字，谁去。反正，我不认。”
他顿了顿，看着王秀芬那因为焦急和恐惧而扭曲的脸，慢悠悠地补充道：“当然，如果你们非要逼我顶着林宝柱的名字去，也不是不行……”
王秀芬眼睛一亮，以为林凡服软了。
却听林凡接着说：“等我到了地方，我就去找公社领导，说明情况。就说城里有人搞特权，让身体健康的弟弟躲在城里，逼着哥哥顶替下乡。你们说，到时候调查下来，爸那个车间副主任的位置，还坐不坐得稳？大哥你那个街道办临时工的工作，还能不能干？还有姐，你那个在革委会开车的对象，要是知道你们家是这种作风，还会不会要你？”
诛心之言！
句句都戳在要害上！
林凡太了解这家人了，他们最在乎的就是面子，就是那点好不容易维持起来的体面，以及林父那点不大不小的官职带来的便利。
果然，这话一出，林建国第一个慌了神！
他好不容易才托关系在街道办混了个临时工，眼看就有转正的机会，要是家里出了这种丑闻，他的工作肯定泡汤！
“小凡！别！别冲动！”林建国赶紧上前一步，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有话好商量！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到那个地步呢？”
“一家人？”林凡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刚才你们合伙逼我替死肥猪下乡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是一家人？”
林宝柱被骂“死肥猪”，气得想反驳，但一接触到林凡那冰冷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只能愤愤地跺了跺脚。
林红梅也慌了，她可不想失去那个好不容易攀上的对象，也顾不得躲了，从门后站出来，语气软了不少：“林凡，刚才是姐不对，姐说话冲了点。你……你别跟家里一般见识。”
王秀芬看着瞬间倒戈的两个亲生儿女，气得浑身发抖，但又无可奈何。林凡刚才那徒手断棍的架势和这番首击要害的话，彻底把她镇住了。她可以撒泼，可以打骂，但她不敢拿自己男人的前程和儿女的未来去赌！
这个闷葫芦，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这么狠了？！
林凡看着眼前这群欺软怕硬的货色，心里一阵冷笑。果然，对付这种人，讲道理是没用的，只有比他们更狠，抓住他们的命门，他们才会老实。
“我的条件很简单。”林凡不再跟他们废话，“第一，下乡可以，用我林凡自己的名字，所有手续重新办。”
“第二，该给我的安家费、粮票布票，一分不少，全部给我。这些年我挣的钱大部分都交给了家里，这些，是我应得的。”
“第三，”林凡指了指这个狭小拥挤的房间，“在我走之前，我不想再看到你们任何人。谁再来惹我，别怪我不客气。”
他说着，弯腰捡起地上那半截断掉的鸡毛掸子，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了林宝柱旁边那个结实的木头衣柜。
只见他手臂随意地一甩！
“嗖——砰！”
那半截竹棍像支利箭一样飞了出去，狠狠地砸在衣柜门上！
一声闷响！
衣柜厚实的木板门板上，竟然被砸出了一个明显的凹坑！裂纹像蜘蛛网一样蔓延开一小片！
咕咚。
不知道是谁，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
这一手，比刚才徒手断棍更具视觉冲击力！
这要是砸在人身上……
林宝柱吓得“妈呀”一声，手里的饼干都掉地上了，胖脸煞白，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角里。
王秀芬、林建国、林红梅三人，更是脸色发白，大气都不敢出。
恐惧，真正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他们的喉咙。
林凡看着他们的怂样，心里毫无波澜，只有一种彻底的解脱和快意。
他不再理会这群人，径首走到自己的那张小破床前，开始收拾那点少得可怜的行李。几件打补丁的旧衣服，一本掉了封皮的毛选，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至于这个家里的其他东西，他一样都不稀罕。
王秀芬几人面面相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还是林建国最先反应过来，拉了拉王秀芬的袖子，又给林红梅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妈……先……先按他说的办吧……不然……不然真要出大事……”
王秀芬看着衣柜门上那个刺眼的凹坑，又看看林凡那冷漠的背影，终于认清了现实。
这个家，变天了。
这个他们可以随意揉圆捏扁的养子，再也拿捏不住了。
她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凡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东西，心里却在盘算着。
立威的目的达到了。
接下来，就是拿到属于自己的东西，然后，离开这个令人作呕的牢笼。
去乡下，对他而言，不是苦难的开始，而是……海阔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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