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中平原的麦浪翻涌着金色涟漪，朱允熥站在田垄上，脚下沾满新鲜的泥土。眼前这片试验田与他记忆中的传统耕作截然不同——上百亩田地被划分成规整的方块，每块地头都立着标有数字的木牌，远处还有水车驱动的筒车正将河水引入灌溉渠。
“陛下请看。”农政司郎中捧着新式曲辕犁走来，梨木手柄泛着温润光泽，铁制犁铧打磨得锃亮。这套农具最奇处在于可调节深浅的螺旋刻度盘，以及能自动翻转的土垡板。朱允熥接过犁架试手，意外地发现重量比传统木犁轻了三成，握柄处的防滑纹路贴合掌心弧度。
“开耕！”随着一声令下，二十名农户驱赶着黄牛步入田畴。新式犁铧切入土地时几乎无声无息，翻起的泥土呈均匀的波浪形排列。老把式王老汉摸着光滑的犁壁惊叹：“怪哉！这铁家伙竟比俺用了三十年的老榆木犁还省力！”他的黄牛突然加快脚步，半日功夫就犁完往常需一日的地块。
围观的乡民渐渐围拢过来，有人伸手触摸犁过的沟壑，指尖陷进松软肥沃的黑土。朱允熥命人取来旧式犁具当场对比，两头牛分别拉着传统首辕犁和新犁并行耕作。半个时辰后，新犁己犁完五亩地，而旧犁才勉强完成两亩，且牛儿喘着粗气频频回头。
“妖物误国！”人群中突然冲出几个儒生，长衫下摆沾满泥点也浑然不觉，“祖宗传下的耒耜之教岂容篡改？此等奇技淫巧必遭天谴！”他们指着田边堆放的铸铁零件，声音因激动而发颤。几个胆小的农户慌忙后退，却撞见自家地里整齐划一的苗床——那是用新式播种机播下的麦种，行距精确到寸。
朱允熥示意侍卫抬起一块石板，上面密密麻麻刻着各地上报的粮产数据：“去岁顺天府试点此犁，亩均增产二斗；今年推广至河南三府，仓廪盈余足以支撑西北军需。”他弯腰抓起一把黑土，任其从指缝间缓缓流下，“你们口中的‘天谴’，正是上天赐予黎民的活路。”
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驿卒滚鞍下马递上急报：“启禀陛下，保定府奏报，有顽民砸毁新式水车……”朱允熥神色未变，转身对农政司郎中道：“明日开始，每县选派十名精通算学的书生下乡教学。告诉他们，能算清自家田地增产数目者，免三年徭役。”
暮色降临时分，试验田燃起篝火。村民们围着新式脱粒机欢呼雀跃，飞扬的麦壳在火光中闪烁如金粉。王老汉喝醉了烈酒，搂着陪伴多年的老黄牛痛哭失声——那头瘦骨嶙峋的老伙计终于不用再拖着沉重的首辕犁，可以在夕阳下悠闲咀嚼嫩草。
次日清晨，田埂上多了一串清晰的脚印。最早到来的几个农户正在测量田亩，他们手中拿着农政司发放的竹制卡尺，认真记录着每垄田地的长宽数据。晨露打湿了他们补丁摞补丁的衣衫，脸上却洋溢着压抑不住的笑意。
半月后，户部送来详尽报表：采用新式农具的地区，春耕效率提升三倍，夏粮预计增产西成。朱允熥在奏折上朱批：“着各地驿站绘制《农耕新法图说》，凡自愿更换农具者，官府无息贷给生铁十斤。”墨迹未干，窗外又传来蒸汽机车的汽笛声，载着首批运往江南的改良稻种驶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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