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阊门外的运河堵得水泄不通，满载生丝的货船与运载靛蓝草的农船挤作一团。朱允熥站在桥头，看着码头上堆积如山的绢帛被雨水浸出深色水痕——那是传统植物染料遇潮溃色的铁证。他转身对身后的工部郎中道：“明日此时，我要看到用‘洋红’染出的绸缎挂满十丈高杆。”
三日后的清晨，姑苏城的晨雾还未散尽，城郊突然腾起七彩云霞。百姓惊诧地发现，往日冒着黑烟的砖窑竟吐出紫红、湖蓝、鹅黄的浓烟，那些被视作妖物的陶管正源源不断喷涌着奇异液体。当第一匹猩红色绸缎晾晒在城墙时，整座城市沸腾了：这种色泽比茜草染就的深红更鲜亮，日光下竟泛着丝绒般的光泽，连最挑剔的波斯商人都捧着料子惊叹“真主恩赐的颜色”。
“陛下三思啊！”礼部尚书带着一群儒生撞开织造局大门，手中《车舆考》摔得粉碎，“自古天子服色尚黄，今以狐媚之色乱纲常，恐引天怒！”他指着染坊里沉浮的绛紫布匹，胡须因愤怒剧烈颤动，“此等污秽之物若流入民间，必致世风日下！”
朱允熥拾起一块染坏的废绸，当着众人投入火盆。火焰腾起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本该焦黑的残布竟化作一蓬碧绿轻烟消散。他转身命人抬来玻璃器皿，里面泡着褪色的宫装：“诸位看清了，旧法染衣不过三五日便灰暗，新法制成的锦缎经月不褪。你们口中的‘妖物’，能让江南贡赋增收十倍。”他忽然指向人群中的一位老匠人，“王师傅，你说说看，为何愿意试用这铁锅煮出来的颜料？”
鬓发斑白的老织工跪地叩首：“回陛下，小老儿试染了百匹素绫，竟无一匹次品！从前染坊需养着三十个辨色的师傅，如今只要按方配药……”话音未落，染坊深处传来少女们的嬉闹声——她们正围着一面棱镜挑选口脂颜色，那些玫瑰红、石榴粉的胭脂盒上，赫然印着“苏州新制”的标记。
真正的震撼来自海外。半月后，番商们骑着骆驼穿越沙漠而来，马队驮着成箱的银元要求包销全部产量。朱允熥坐在堆满彩绸的库房里，听着通事翻译西域商人的叫嚷：“伟大的可汗！您的人民掌握了神祇调色盘，请赐予我们染缸里的圣水！”他微笑着命人打开密室，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标号各异的化学试剂瓶：“告诉你们的国王，想要什么颜色，大明都能给他们配出来。”
然而暗流己在悄然涌动。太湖周边村落爆发怪病，渔民捕捞的银鱼浑身布满红斑。朱允熥连夜召见格致院学士，看着显微镜下扭曲变形的鱼鳃细胞，他的脸色比月光还冷：“立刻停止排放未经处理的废水！传旨沿河州县，凡染坊必须修建沉淀池。”次日，苏州城外挖出十里长的导流明渠，染缸里的毒水经过石灰中和后才注入支流，岸边柳树新抽的嫩芽上，挂着监测水质用的试纸串。
秋交会上，各国商队为争夺最新流行的“霁青”色丝绸大打出手。朱允熥却独自来到幼童学堂，看着孩子们用安全无毒的水彩笔画出彩虹。他捡起一支折断的画笔，对随行的谋士道：“记住，科技是把双刃剑。下次改进配方时，试着用淀粉代替半数有毒辅料。”窗外飘进一片染成金色的银杏叶，落在他案头的《天工开物补编》书稿上，恰好盖住“环保改良”西个小字。
岁末统计数字震惊朝野：全国染坊采用新法后，丝绸出口量暴增三倍，仅关税入便超过往年全国田赋总和。朱允熥站在新建的化学研究所顶层，望着远方蜿蜒的运河——那里正驶来装着普鲁士蓝颜料样本的西洋货轮。他抚摸着腰间玉佩上新刻的分子结构图腾，对谋士轻笑：“该让欧洲人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中国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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