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站在村中东巷口，手里还握着那把砍缺了口的短刀。风从巷子尽头卷来，带着烧焦的木头味和一丝铁锈似的腥气。他没动，眼睛盯着地上一串凌乱的脚印，一首延伸到寨门方向。
江大牛拄着柴刀走过来，右臂缠着布条，渗出些暗红。“人清点了，六个轻伤，箭矢损耗过半。”他喘了口气，“张三带出去的二十个，回来了十八个。”
江尘点头，把刀插进腰带。“刘流寇退了？”
“往林子去了，赵虎被人架着走的，肩上中了一箭。”江大牛咧嘴笑了笑，“咱们那几包干草烧得正好，烟一起，他们连前后都分不清。”
江尘眯眼望向村口。远处山脊轮廓清晰，林梢微微晃动，像是有风穿过树冠。他记得昨夜子时，卦象浮现在腹中：**“火起东南，避之勿救。”** 他没让人去救东边那户冒烟的人家，反而下令封锁所有出口。果然，半个时辰后，流寇主力从东南方向压进村子，以为有机可乘，却一头撞进窄巷死地。
“你早知道他们会从那边来？”江大牛低声问。
江尘没答。他知道的不只是路线。县令与赵五爷合谋血洗白鹿镇，为的是制造饥荒假象，再由赵五爷“开仓赈灾”，名利双收。而流寇，不过是他们雇来的刀。既然对方要演这出戏，那就让戏台塌在半路。
他转身走向巷子深处。土墙两侧留着深深的划痕，是流寇拼命想翻越时留下的。巷口堆着几具尸体，穿着破皮甲，脸上涂着灰泥。江尘蹲下，掀开其中一人的衣领，在脖颈处看到一道陈年刀疤——这是刘流寇的老部下，上次袭击时没出现。
“他们是冲我来的。”他说。
江大牛皱眉：“你是说……他们知道你拿了信？”
“不然为何换路线、增兵力，还亲自带队？”江尘站起身，“赵五爷等不及了，县令也要赶在上报前做实‘贼患骤起’的局面。这一仗，不是为了抢粮，是为了杀人灭口。”
话音未落，张三从巷尾快步跑来。他脸色发白，额上全是汗，但脚步稳。“后面密道清过了，没人埋伏。我在出口附近发现了这个。”他递出一块碎布，深褐色，边缘烧焦。
江尘接过，指尖了一下。“这不是我们的布。”
“是流寇的旗角。”张三声音低，“他们之前藏得深，这次急着动手，连旗子都没收好。”
江尘将布片攥紧。对方急于求成，反倒露了破绽。他抬头看向高台——那是他刚才指挥的位置，用两辆牛车叠起来搭成的临时瞭望点。从那里能看清整个巷战走势，也能一眼发现敌军指挥所在。
“刘流寇一首在后队压阵。”他说，“他怕我们有埋伏，不敢上前。但他忘了，真正的伏兵不在明处。”
正是利用这一点，他才敢让张三带人从密道绕后。那条道原本是村中排水用的旧沟渠，半年前被江尘命人拓宽加固，入口设在祠堂地窖之下，出口通向村外一片荒坡。第十七章他在茶楼探得赵虎午时换班的规律，便是为今日做准备。如今这条密道成了扭转战局的关键。
“接下来怎么办？”江大牛问，“他们吃了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江尘望向村口箭楼。阳光照在新修的弩架上，反射出一点寒光。周木匠连夜赶工，又加了两座活动箭台。王铁匠打的箭头也己分发下去，每支都淬过药——不是毒，而是能让伤口不易愈合的草汁，专对付那些皮糙肉厚的悍匪。
“他们还会来。”江尘说，“但不会再走窄巷。”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守在村口的青壮举起了长矛。
江尘抬手示意安静。他走到巷口石墩旁，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头，在地上迅速画了几笔：村寨、窄巷、密道出口、箭楼位置。然后用手指点了点村北那片洼地。
“下次他们不会正面攻。”他低声，“会分兵绕后，想把我们逼出防御圈。但只要守住这几处，他们就只能耗在野地里。”
张三蹲下身，盯着那幅简图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我可以带几个人，去北面埋些陷阱。那边土松，挖坑容易，再插上削尖的竹桩。”
江大牛拍了下大腿：“好主意！还能撒些荆棘枝盖住坑口，他们黑灯瞎火地踩进来，不死也残。”
江尘看了张三一眼。这人一向话少，胆子也不大，可记性好，跑腿从不出错。上次送信去外村，三天往返一百二十里，脚底磨出血都不吭声。如今能在战后第一时间提出应对策略，说明己经不再是只会听命行事的帮手了。
“你带十个人去。”江尘说，“天黑前必须完工。陷阱不要太深，够绊倒人就行。重点是让他们不敢轻易靠近。”
张三点头，起身就要走。
“等等。”江尘从腰间解下一个皮囊，递过去，“里面是陈药郎配的止血粉，每人带一小包。万一有人受伤，立刻用上。”
张三接过，紧紧抱在怀里。
江大牛看着他走远，叹了口气：“以前觉得他就是个老实疙瘩，没想到关键时刻顶得上。”
江尘没说话。他知道，乱世里最靠得住的，往往不是最凶的那个，而是最肯做事的那个。
太阳偏西时，村中响起敲锣声。各家各户开门出来，女人搬运伤员，孩子拾捡散落的兵器。江尘站在巷口，看着人们忙碌的身影，忽然听见身后有动静。
回头一看，是赵虎的铁棍卡在墙缝里，半截露在外面，沾满泥和血。江尘走过去，伸手握住棍身，用力一拔。棍子出来了，掌心留下一道湿痕。
他低头看了看，没有擦。
远处，山林依旧静默。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
江尘把铁棍扔在地上，一脚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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