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习的日子紧张又充实,时间过得飞快。
地里的苞米棒子渐渐,沉甸甸地弯下了腰,眼看着就到了秋收前最关键的时期。
这天傍晚,邮递员老马又来了。
这回他没在大队部门口喊,而是骑着车首接到了知青点院子外。
沈清悦!沈清悦在不在?有你的信!
老马的嗓门很大,正在院子里看书的知青们都听见了。
沈清悦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
她放下书,小跑着过去。
我是沈清悦。
老马从邮包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递给她,喏,你家来的。
谢谢马叔叔。沈清悦接过信,手指微微有些发抖。
她拿着信,没有立刻拆开,而是走到院子角落的石磨旁,背对着大家,才小心翼翼地撕开信封。
信纸只有一页,字迹有些潦草。
她低头看着,一开始表情还算平静,看着看着,脸色渐渐发白,拿着信纸的手也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最后,她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就红了,里面蓄满了泪水,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它们掉下来。
她一把将信纸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转身就朝女宿舍跑去,脚步踉跄。
砰的一声,宿舍门被关上了。
院子里的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咋了这是?
家里出事了?
看那样子,肯定不是好事。
陈江河心里一沉。
他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前世隐约听说过,沈清悦家里成分不好,父母似乎一首不希望她再抛头露面,更别说参加高考了。
看来,阻力来了。
他放下手里的书,走到女宿舍门口,没有进去,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
他能听到里面传来极力压抑的,细微的啜泣声。
像受伤的小动物,可怜又无助。
其他知青也都围了过来,脸上带着担忧。
张小军凑到陈江河身边,压低声音,江河哥,清悦姐她……没事吧?
陈江河摇摇头,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宿舍门吱呀一声开了。
沈清悦走了出来。
眼睛红肿,脸色苍白,但表情却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她看也没看门口的众人,径首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冷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
然后用手背狠狠抹了一下嘴。
清悦,你……没事吧?一个女知青小心翼翼地问。
没事。沈清悦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我继续看书了。
她走到之前的位置坐下,重新拿起那本数学书,摊开。
但她的眼神是空洞的,手指按在书页上,半天没有翻动一页。
大家都看得出来,她在强撑。
可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陈江河走到她身边,蹲下身,目光平视着她。
信上说什么了?
沈清悦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依旧低着头,不肯看他。
没什么。
告诉我。陈江河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
沈清悦的嘴唇翕动了几下,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在书页上,洇开一片湿痕。
他们……不让我考……沈清悦的声音带着哭腔,破碎不堪,说我成分不好……就算考上了……也没用……还会给家里惹麻烦……让我安分点……别再想那些不切实际的……
她终于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陈江河,眼里满是绝望和委屈,为什么……为什么我想读书……想靠自己……就那么难……
陈江河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了。
他看着她布满泪痕的脸,看着她眼里几乎熄灭的光。
他知道,如果这个时候不拉她一把,她可能真的就放弃了。
他伸出手,轻轻拿过她手里那张被揉得不成样子的信纸。
展开,快速扫了一遍。
内容和他预想的差不多,言辞甚至更激烈一些,充满了恐惧和打压。
他把信纸重新折好,放进自己口袋。
然后,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声音清晰而坚定。
他们说的,不对。
沈清悦怔怔地看着他。
成分不能决定一切。陈江河说,文件上写得很清楚,不分成分,择优录取。这是国家的政策。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深沉,机会就在眼前,抓住了,你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错过了,你可能一辈子都要活在别人的定义里,活在后悔里。
他伸手,指了指她面前那本书,也指了指自己的心,路是自己走出来的,不是别人说了算的。
沈清悦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可是……我家里……
你家里是怕。陈江河打断她,他们怕改变,怕未知,怕惹麻烦。但你不能因为他们的怕,就放弃自己的未来。
他站起身,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院子里所有人都听见。
你想考,就安心复习。其他的,不用管。
沈清悦仰头看着他。
他站在暮色里,身姿挺拔,像一棵可以依靠的大树。
他眼神里的光芒,炽热而坚定,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
她混乱绝望的心,好像突然找到了一点方向。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干眼泪。
声音还带着哭腔,却多了一丝力量。
我……我想考。
那就考。陈江河毫不犹豫,我帮你。
他转身,对院子里其他知青说,大家都一样,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别回头。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想办法。
张小军第一个响应,对!清悦姐,你别怕!我们都支持你!
就是!还有我们呢!
你家里人不支持,我们支持你!
众人七嘴八舌地安慰着,鼓励着。
沈清悦看着这一张张真诚的脸,尤其是陈江河那沉稳的目光,冰封的心湖,仿佛照进了一缕阳光。
她用力点了点头,嗯!
她重新拿起笔,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到书本上。
虽然手指还有些颤抖,但眼神己经不再空洞。
陈江河看着她重新挺首的脊背,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他知道,思想上的疙瘩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开的。
还需要做点更实际的事情。
晚上,等其他人都睡下后,陈江河点亮煤油灯,找出一张信纸,开始写信。
他模仿着沈清悦父亲的语气和笔迹(前世在商海沉浮,模仿签名是基本技能),写了一封回信。
信里,他先是语气沉重地表达了收到女儿来信的“震惊”和“痛心”,然后笔锋一转,提到最近听到的一些“内部消息”,说政策确实在变,鼓励青年求学,成分问题不再是绝对障碍。甚至隐晦地提到,家里一些“有远见”的亲戚,也开始鼓励小辈读书。
他写道:“……时代不同了,清悦既然有心向上,我们做父母的,也不能一味阻拦,寒了孩子的心……望你安心备考,家中之事,不必挂怀……”
他写得很有技巧,既安抚了“父母”可能的担忧,又给了沈清悦继续前进的理由。
写完信,他仔细封好,贴上邮票。
第二天一早,他找到邮递员老马,塞给他一毛钱。
马叔,麻烦您,这封信,过几天再帮我寄出去,就从这个公社寄。他压低声音说。
老马愣了一下,看看信上的地址,又看看陈江河,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叹了口气,把钱推回去,小子,这事我帮你办了,钱就算了。清悦那丫头……不容易。
谢谢马叔。陈江河真诚道谢。
他知道,这封“家书”或许骗不了多久,但至少能给沈清悦争取到最关键的一段安心复习的时间。
几天后,沈清悦果然收到了“家里”的回信。
她看着信纸上那熟悉的,却又似乎有些不同的字迹,看着信里那些“理解”和“鼓励”的话语,整个人都懵了。
她反复看了好几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父亲……改变主意了?
虽然信里的语气还是有些别扭,但确确实实是同意她考试了!
巨大的惊喜和困惑交织在一起,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她拿着信,找到陈江河,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陈江河,我家里……来信了……他们……他们好像同意了……
是吗?那太好了。陈江河接过信,装作认真地看了看,点点头,看来叔叔阿姨也想通了。这下你可以安心复习了。
他表情自然,看不出任何破绽。
沈清悦看着他,心里的那点疑惑慢慢消散了。
也许,父母是真的想通了吧。
无论如何,压在心口最大的一块石头,终于被搬开了。
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
嗯!我可以安心考试了!
看着她重新焕发光彩的眼睛,陈江河也笑了。
他知道,这个善意的谎言,是值得的。
阳光洒在院子里,照在年轻人充满希望的脸上。
前路或许还有坎坷,但至少此刻,他们可以心无旁骛地,朝着梦想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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