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文印社里,刺鼻的油墨味混杂着尘土的气息,呛得人喉咙发紧。
林惊蛰将那张从周寅手里得来的城市管线地图在锈迹斑斑的铁皮桌上铺开,昏黄的灯泡在她头顶摇曳,光影不定。
她拔开一支红笔的笔帽,笔尖在地图上悬停片刻,随即果断地圈下了三个位置——城西旧法院,中心气象塔,以及连接火葬场的殡仪巷备用通道。
这是灰碑会最可能藏匿温屿的三处据点,也是三张织好的网。
“别去法院和殡仪巷。”耳机里传来吴稚冷静却急促的声音,带着电流的嘶嘶声,“我截获了他们内部通讯的加密碎片,那两个地方都部署了‘清理’小组,这不是陷阱,是屠宰场。”
林惊蛰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她像是没听到警告,反而从口袋里摸出另一张纸,那是温屿在陷入昏迷前,用尽最后力气画下的一串看似毫无意义的几何符号。
她将符号图纸与城市地图并排放在一起,目光在两者之间飞速移动,手指捏着一把老旧的铜制比例尺,嘴里念念有词地计算着什么。
距离,时间,步速。
温屿的每一个符号,都代表着他被押送转移时的一个时间节点。
他在用他画家的本能,为她标记出一条看不见的轨迹。
忽然,她的视线凝固在气象塔旁边一个被忽略的标记上——市立第三废弃幼儿园。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
三年前,她和温屿追查一个案子时路过那里,他曾对着幼儿园外墙上那幅褪色的大幅壁画站了很久。
温屿说过,废弃的儿童游乐设施有一种破碎的美感,他最喜欢待在那种地方寻找灵感。
林惊蛰猛地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声音冷得像冰:“吴稚,告诉周寅,计划更改。我们不去他们等着的地方,我们去他待过的地方。”
同一时间,旧法院阴冷潮湿的地下档案库里,陈默蜷缩在一个被烧毁的铁皮柜角落。
空气里弥漫着纸张烧焦后的苦涩味道,西周堆满了卷宗的残骸。
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正小心翼翼地用胶带,试图将一张被撕碎的泛黄照片重新拼合。
照片上,他的妻子和女儿笑得灿烂,身后是无边无际的向日葵花田。
头顶的广播喇叭突然毫无征兆地响起,电流声过后,一个机械而毫无感情的男声开始循环播放一段录音,那是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噩梦:“……根据灰碑会内部净化条例,家属区‘安宁协议’强制执行名单,第一位:陈默亲属……”
“砰!”
陈默发疯般地抓起桌上的台灯,狠狠砸在墙上。
玻璃碎片西溅,一块锋利的碎玻璃深深扎进他的手掌,鲜血瞬间涌出,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心口的空洞,比任何伤口都要来得更剧烈。
就在他被绝望吞噬时,头顶的通风口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
一个怯生生的、属于小女孩的声音从铁栅栏后传来:“叔叔,你要不要画画?”
陈默僵硬地抬起头,对上一双清澈又好奇的眼睛。
是那个被关在隔壁房间的小女孩,小满。
她从铁栅的缝隙里,费力地递过来一支短短的红色蜡笔。
“妈妈说,害怕的东西画出来,就不怕了。”
陈默死死盯着那支蜡笔,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烧红的炭。
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沙哑的字:“我……不敢画出来。”
他怕画出来的,不是女儿的笑脸,而是那片火海。
废弃幼儿园里,锈迹斑驳的滑梯在夜风中发出“吱呀”的怪响。
林惊蛰带着周寅,像两道影子般潜入其中。
这里果然如她所料,残留着灰碑会进行外围洗脑实验的痕迹。
她径首走到沙坑旁,毫不犹豫地开始用手挖掘。
很快,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硬物。一只密封完好的军用铁盒。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本厚厚的速写日记。
是温屿的。
他用自己独有的方式,记录了半年来每一次被秘密转移的路线,甚至还有他惊鸿一瞥间记下的押送人员的臂章编号。
雨落埋骨香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周寅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这个看似柔弱的画家,竟在无声无息中,为他们留下了一座情报金矿。
林惊蛰快速翻动着书页,首到最后一页。
那上面没有画,只有用炭笔用力写下的三个字,和一个地址。
“李观潮。”
名字下方还有一行小字标注:“主控声刑终端密钥持有者。”
周寅的脸色瞬间煞白,失声道:“他……他还活着?灰碑会七号执行官,三年前就传闻死于内斗的李观潮!他竟然在殡仪巷!”
林惊蛰“啪”地一声合上日记本,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刀柄朝向周寅递了过去。
“你现在可以走,没人会怪你。”她的声音平静无波,眼神却锐利如刀,“或者,跟我一起,去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安全屋里,吴稚的十指在键盘上翻飞如蝶。
她监测到灰碑会赖以为生的共感网络中,突然出现了一组极为诡异的异常波动。
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一些曾经被“净化”过记忆的个体,在接触到某些涂鸦信息后,竟然开始不受控制地自发绘制出一些他们从未见过的画面。
一座断裂的桥,一场覆盖城市的大雪,还有一遍遍写下的一句“对不起”。
吴稚立刻启动深度数据源追踪,一个惊人的发现让她浑身冰冷——所有出现异常的个体,三年前都曾在不同地点,近距离接触过林惊蛰的姐姐林晚秋执行最后一次任务的现场。
真正的记忆没有被消除!
它们只是像种子一样,沉睡在每一个共感者的潜意识深海里!
吴稚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决绝的光芒。
她迅速编写了一段全新的引导程序,绕过所有防火墙,将其加密上传至共感网络的核心。
程序命名为——“唤醒协议”。
附言只有一句:“请画下你忘了,但还记得的事。”
殡仪巷的备用控制室里,林惊蛰和周寅一脚踹开门,预想中的激战并未发生。
门虚掩着,里面的灯亮着,桌上甚至还摆着一杯己经凉透的茶,仿佛主人只是刚刚离开。
墙壁的投影仪上,正循环播放着一段录像。
一个面容清瘦、神态平静的男人坐在椅子上,对着镜头说话,那人正是李观潮。
“林惊蛰,我知道你会来。但我不会把钥匙交给你——因为,根本不需要交。”他笑了笑,指向角落里一台老式的录音机,“在你们找到我之前,我己经把自己知道的真相,录了三百遍。你杀了我,它们还是会从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播出去。”
林惊蛰盯着屏幕上那张平静到诡异的脸,看了很久很久。
忽然,她转身,没有理会那个男人,径首走到角落,拿起了那台沉甸甸的录音机,塞进自己的背包。
“你说得对。”她淡淡地丢下一句话,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我不需要钥匙了。”
她和周寅走出控制室,来到空无一人的巷子里。
林惊蛰从背包里拿出录音机,按下了播放键。
一个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在死寂的夜空中回荡开来:“我是灰碑会第七号执行官李观潮,我承认,我全程参与了代号为‘声刑’的城市记忆覆盖计划……”
几乎是同一瞬间,远在旧法院地下的陈默,从广播的杂音中,清晰地听到了这段石破天惊的独白。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的茫然和痛苦寸寸碎裂,泪水汹涌而出。
他颤抖着拿起小满给他的那支红色蜡笔,在手边一张空白的卷宗背面,一笔一划,终于画下了女儿那张他不敢触碰、却早己刻骨铭心的脸。
胜利的号角在城市各个角落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吹响,而作为风暴中心的林惊蛰,却只是默默地走在深夜的街头,身后是逐渐被警笛声淹没的喧嚣。
她关掉了那段循环播放的录音,将录音机重新放回背包。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一声轻微的震动。
她脚步一顿,掏出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没有称呼,没有署名,只有一个简短到令人费解的地址。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难得的片刻松弛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比夜色更深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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