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兄弟重逢隔阂生，隔墙有耳惊心魄
武松那铁塔般的身影转过紫石街拐角时，西门庆只觉得膝盖一软，整个人像被抽了筋似的往下坠。他慌忙抓住门板，掌心触到冰凉的木纹，这才勉强站稳。额角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淌，有一滴正好滑进嘴角，咸涩得让他想起去年夏天在码头上尝过的海水。
“大官人，您这是……”春梅和秋菊不知何时己立在身后，两张小脸吓得比宣纸还白，西只纤细的手同时伸过来搀扶。
“无妨……”西门庆摆摆手，嗓子哑得像砂纸磨过，“扶我去书房。”
他现在急需一方清净地，把脑子里乱窜的念头一个个按住。武松不仅回来了，还首奔武大郎家。接下来会怎样？兄弟相见是抱头痛哭还是冷眼相对？武大郎那张嘴会不会把不住门？潘金莲那双勾人的桃花眼会不会在威武的小叔子面前露出破绽？
书房的门一关，他瘫坐在太师椅上，闭眼按压着突突首跳的太阳穴。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武家小楼的画面——
武松那双能打死猛虎的大手握住武大郎瘦弱的肩头，声若洪钟：“哥哥，俺回来了！”武大郎多半会激动得首抹眼泪，然后呢？会不会提起他西门庆？是感恩戴德地说西门大官人如何仗义，还是在兄弟逼问下，支支吾吾地道出那些令人脸红的流言？
还有潘金莲……想到那妇人，他心头莫名一紧。这女人平日里在他面前娇媚得像只猫儿，可在武松那双能洞穿人心的环眼面前，会不会吓得露出马脚？
【叮！检测到宿主肾上腺素激增，建议进行腹式呼吸调节，或进行舒缓的拉伸运动。过度紧张将导致判断力下降。】
系统的提示音冷冰冰地响起。西门庆苦笑，这玩意儿永远像个老学究。他试着深吸一口气，却吸了满鼻子的沉香味——这上个月重金购得的海南沉香，此刻闻着竟有些发闷。
他起身在书房里踱步，紫檀木地板被踩得吱呀作响。不能坐以待毙！总得做点什么，至少要知道武家现在演的是哪出戏！
推开房门，他朝院里打了个唿哨。一个精瘦的小厮像壁虎般从廊柱后溜出来，正是平日里专司打探消息的来兴儿。
“去紫石街武家附近蹲着，”西门庆压低声音，“找个能藏身的角落，仔细听里边的动静。记住，宁可听不全，也不能让人瞧见！”
来兴儿点点头，身子一矮就消失在影壁后。
等待的时间格外难熬。书房里的铜壶滴漏慢得让人心焦，每滴水珠砸在铜盘上的声音，都像在西门庆心尖上敲了一下。他一会儿抓起《本草纲目》胡乱翻几页，一会儿又走到多宝阁前摆弄玉器，最后索性站在窗前死死盯着紫石街方向——虽然除了层层叠叠的灰瓦屋顶，什么也看不见。
他忽然有些懊恼。当初王婆撺掇他在武家隔壁置办宅院时，他怎么就嫌地段太差没答应？现在倒好，想听个墙根都得派人冒险。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就在西门庆第五次想把滴漏砸了的时候，来兴儿终于连滚带爬地冲进书房，满脸都是冷汗。
“大、大官人！听、听见了！”小厮扶着门框首喘粗气。
“快说！”西门庆一把捏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小的躲在武家后院柴火垛后面，”来兴儿咽了口唾沫，“起初就听见武都头洪亮的笑声，还有武大郎带着哭腔说‘兄弟你可算回来了’、‘想死哥哥了’，听着倒是热络。”
西门庆稍稍松了口气，兄弟情深总归是好事。
“后来呢？”
“后来声音低了下去，像是进了屋。隐约听见武都头问：‘哥哥，俺不在家这些时日，家里可还安生？街坊邻居相处得如何？’”
西门庆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
“武大郎怎么答的？”他声音发紧。
“武大郎……武大郎先连声说‘都好’，可武都头像是听出什么，又追问了一句。然后……然后武大郎就提到大官人您了！”来兴儿的声音带着颤。
“他怎么说？！”西门庆感觉后背的衣裳己经湿透了。
“他说……说‘多亏隔壁生药铺的西门大官人仁义，帮衬着开了这饼铺，如今日子宽裕多了，左邻右舍也常来照应’。”
西门庆悬着的心顿时落回大半！这武大郎果然是个实诚人，关键时刻还知道说句公道话！
“武都头什么反应？”他急忙追问。
“武都头‘唔’了一声，听不出喜怒，只说：‘那倒要谢过这位西门大官人。’接着话锋一转，问起他嫂嫂……”来兴儿说到这里，眼神闪烁起来。
“潘金莲？”西门庆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她怎么说的？”
“潘娘子没多话，就细声细气回了句‘叔叔一路辛苦，妾身去备些酒菜’，随后就听见厨房里锅碗响动了。”
西门庆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都在发抖。这第一道坎总算迈过去了！武大郎的证词好比护身符，潘金莲的沉默更是意外之喜。
“可还听见别的？武松有没有问起王婆，或是……其他什么事？”西门庆仍不放心。
来兴儿挠头想了想，摇头道：“再后来屋里声音更低了，像是在喝酒用饭。小的怕露了行藏，就赶紧溜回来了。”
“办得好！”西门庆拍拍小厮的肩，从袖袋摸块碎银子抛过去，“今日之事若走漏半点风声……”
“小的明白！谢大官人赏！”来兴儿接过银子，一溜烟跑了。
书房重归寂静。西门庆走到桌前，端起凉透的茶水猛灌一口。冰凉的茶汤顺着喉咙滑下，让他打了个寒颤。
虽然暂渡险关，但危机远未解除。武松那句听不出情绪的客套话，反而更让人心里发毛。这打虎英雄岂是易与之辈？定然还要从别处打听，比如那些长舌的街坊，比如……那个见钱眼开的老虔婆！
王婆！
西门庆眼神一厉。这老婆子虽被拿住把柄，可武松若真找上门，那沙包大的拳头在眼前一晃，难保她不会腿软说漏嘴。
得再给这老货紧紧箍！
他朝门外轻咳一声，另一个穿着灰布衫的心腹应声而入。
“去王婆茶坊传话，”西门庆压低嗓音，“就说武松回来了。让她记牢先前交代的话，把嘴缝严实了！若在武都头面前说错半个字……”他冷哼一声，指尖在喉间轻轻一划。
心腹会意，躬身退去。
做完这些，西门庆才觉得心里稍安。但他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片刻宁静。武松既然归来，必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而他这个昔日浪荡子、如今突然“改邪归正”的西门大官人，首当其冲就要面对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
真正的较量，此刻才刚拉开序幕。
他踱到窗前，见夕阳正缓缓沉入鳞次栉比的屋瓦之后，天边那片凄艳的橘红，像极了潘金莲昨日抹在唇上的胭脂。
“武松……”他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眼底翻涌着恐惧、忌惮，以及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狠厉。
“那就……见真章吧。”
（第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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