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针线难缝心忐忑，狭路相逢气势争
这两日的阳谷县，仿佛被一个顽皮的孩童扔进深潭的巨石一般，表面上还勉强维持着最后一点体面，但实际上早己是暗潮涌动、天翻地覆了。
打虎英雄武松荣归故里的消息，就像三伏天里的暑气一样，迅速地传遍了大街小巷。街头巷尾的那些游手好闲的人们，更是像炸开了锅似的，纷纷议论着武松的英勇事迹。他们唾沫横飞，把武松的身高说成了足足有九尺，眼睛大得像铜铃一样，甚至还传言说连县太爷见了武松都要弯腰行礼，表示三分敬意。
然而，与这热闹喧嚣的市井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西门府上那异常的安静。那两扇朱漆大门紧闭着，仿佛将整个府邸与外界隔绝开来。就连平日里喜欢趴在门口晒太阳的老黄狗，此刻也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不对劲，夹起尾巴，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府内的护院们走起路来都是踮着脚尖，小心翼翼的，仿佛满地都铺着易碎的鸡蛋壳，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弄出声响来。整个宅子都弥漫着一种沉闷压抑的气氛，就像是一口被紧紧盖住的蒸锅，只等着某一处突然出现一个小小的漏洞，然后便会轰然炸开。
西门庆这些日子，除了在西院练刀，便是窝在书房。他也不派人打探了——该埋的钉子早己埋下，这会儿再探头探脑，反倒要露了马脚。只是练刀时格外狠厉，朴刀劈开空气的呼啸里带着股亡命徒的劲儿，汗水砸在青石板上，能洇出个人形来。说来也怪，这般拼命之下，鲁达点拨的那些关窍倒真悟透了几分，手腕翻转间竟有了几分圆转如意的意思。
【叮！宿主于高压下勤修不辍，《五虎断门刀》熟练度显著提升。当前等级：熟练（55%）。临战心态有所增强。】
系统提示音响起时，他正盯着刀锋上晃动的光斑发呆。这点进步……够武松砍几刀？三刀还是五刀？他扯了扯嘴角，捞起汗巾抹了把脸，脖颈后蹭破的油皮火辣辣地疼。
偶尔他会翻开那本地域志，指尖顺着清河县到阳谷县的官道慢慢描摹。恍惚间仿佛能看见黄尘滚滚里，那个铁塔般的汉子正大步流星往这儿赶。有时也会想起佛堂里闻过的檀香，可那点子清净早被现实搅得稀碎，只剩求生本能烧得心口发烫。
这时候，紫石街武大郎家里也别扭得很。
武大依旧天不亮就摸黑去饼铺，脸上挂着憨实的笑。自打兄弟回来，连对面绸缎庄的掌柜见了他都要作揖，可这份体面总像借来的衣裳，穿在身上硌得慌。尤其是回家看见兄弟那双环眼似无意地扫过来，再瞧见潘金莲缩着肩膀挪步的模样，他心里就跟揣了窝耗子似的。
武松这些天倒没再提西门庆，只随口问饼铺生意，问左邻右舍，偶尔飘来一句“嫂嫂平日做甚消遣？”每次武大都急吼吼地抢话，把日子描得蜜糖也似。潘金莲则永远垂着眼皮，答话像数米粒，做完活计就缩回房里，对着那件水红缎子衣裳发呆——手指着滑溜溜的料子，却始终不敢往身上比划。
她总觉得小叔子的眼神带着钩子，刮得人皮肉生疼。码字好残忍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那点刚冒芽的盼头，在这目光里渐渐蔫了下去。
这日午后，武大去了铺子，武松往县衙应卯。潘金莲独坐窗前做针线，阳光斜斜照进来，能看见细尘在光柱里打旋。她捏着绣花针的手停了半晌，忽然楼下传来王婆尖溜溜的笑声，混着几个陌生男子的浑话：
“干娘这茶汤，比翠红楼姑娘的手还滑溜！”
针尖猛地扎进指尖。她怔怔看着那粒血珠在绢布上洇开，心里突突首跳。这老虔婆……万一那些浑话飘进武松耳朵里……
她打了个寒噤，只觉得后颈凉飕飕的。
却说西门庆在府里闷得发慌，到底溜达着往生药铺去了。换了身半旧棉布首缀，只带了个小厮从侧门闪出去。铺子里倒是齐整，掌柜捧着账本说得天花乱坠，他胡乱翻了几页，心思早飘到了紫石街。
从铺子出来，两条腿竟自己拐向了那条要命的巷子。明知此刻去武家附近是找死，可脚底像踩着棉花，非要往那火坑边沿蹭一蹭。
刚摸到后巷口，就听见王婆茶坊里传出划拳行令的喧闹。他皱眉正要退开，巷尾蓦然撞进一道身影——公服挎刀，龙行虎步，不是武松是谁！
十步之距，避无可避。
西门庆只觉得浑身血液“嗡”地冲上天灵盖，心跳漏得七零八落。那双眼！真真是豹子环眼！目光劈过来时带着腥风，剐得他头皮发麻。他几乎能闻见对方身上若有似无的血气——是景阳冈上那头大虫的，还是别的什么亡命徒的？
武松脚步微滞，眼神在他身上一刮。那目光沉得像实心铁棍，从他发冠扫到鞋面，连腰间玉佩的纹路都像要刮下一层来。分明什么都没说，却比骂祖宗十八代还瘆人。
西门庆牙关咬得死紧，小腿肚转着筋发抖。逃？现在转身就跑，明日全县都会传遍西门大官人尿了裤子！他猛吸一口气，挤出的笑容僵在脸上，拱手时指尖都在打颤：
“这位……莫非就是景阳冈打虎的武都头？在下西门庆，久仰都头威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话音落地才发觉嗓子紧得厉害，活像吞了把沙子。
武松沉默着，那沉默比衙门杀威棒还压人。三息长的死寂里，巷子深处茶坊的喧哗都模糊成了阴间的动静。终于见他唇锋微动，两个字砸在地上铿然有声：
“幸会。”
说罢再不多看一眼，擦肩而过时带起的风扑在西门庆脸上，冰得他寒毛倒竖。
待那脚步声消失在武家院门后，西门庆猛地在墙上，冷汗早己浸透三层衣裳。他张着嘴喘气，活似离水的鱼，扶墙的手抖得按不住砖缝。
方才那一眼交锋，竟比砍翻十个泼皮还耗心神！武松那眼神……分明是把他当成了砧板上的肉！
他盯着那扇闭紧的院门，眼底后怕翻涌，却渐渐凝成孤狼般的狠光。
“武松……”他咬着牙根喃喃，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咱们这出戏……才刚开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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