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棚子勉强遮住了淅沥的雨水,却挡不住无孔不入的寒意和潮湿。凌云天蜷缩在几捆散发着霉味的干草后面,身体不受控制地打着冷颤。那个粗糙的杂粮馍早己下肚,带来的些许暖意很快就被更深的寒冷和饥饿取代。
他需要火,需要干燥的衣服,需要真正的食物。
可是,钱。
这两个字像两座巨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几乎让他喘不过气。以往他指尖漏出的一点灵石粉末,都足以让这些凡人为之疯狂。可现在,他连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
那个杂粮馍的滋味还残留在口中,提醒着他方才的屈辱和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却救了他理智的善意。
不能再去乞讨了。那妇人的怜悯是偶然,更多的只会是驱赶和羞辱。
必须弄到钱。
怎么弄?
抢劫?去偷?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并非因为道德——在经历了灭门之痛和种种践踏后,那东西早己模糊——而是因为风险。他现在这点微末修为,连个强壮点的凡人都打不过,去偷去抢,无异于自寻死路。
那就……卖东西?
他下意识地摸索全身。除了那身破烂肮脏的锦袍,就只剩下贴肉藏着的、那枚布满裂痕的长命锁。
锦袍……或许还能值点钱?虽然破了,脏了,但料子终究不凡。
还有……力气?
他看到棚外不远处,有个简陋的码头,一些赤着膊、满身汗水和泥污的苦力,正喊着号子,从停靠的小船上卸下沉重的麻袋,扛到岸边的货堆上。监工模样的人在一旁大声吆喝,偶尔用鞭子抽打动作稍慢的人。
汗水、泥泞、沉重的负担、挥舞的鞭子……这一切与他过往的世界截然不同,粗粝而真实。
或许……他可以去做这个?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荒谬和抵触。他是凌云天!琅琊仙府的少府主!去做这种低贱的苦力?
可是……胃里的空虚和身体的寒冷是如此真实。
他盯着那些苦力,看着他们每扛完一袋,就能从监工那里领取一个小小的、黄澄澄的铜板。
一个铜板……就能买一个杂粮馍。
渴望和屈辱在他心中激烈交战。
最终,生存的本能压垮了最后一丝骄傲。
他深吸一口气,撕下锦袍相对完好、料子最内层的一块布料,将脸蒙住大半,只露出一双眼睛——他残存的自尊心,让他无法以真面目去做这件事。然后,他拖着虚弱疼痛的身体,朝着码头走去。
越靠近,汗臭和鱼腥味越发浓烈。苦力们诧异地打量着这个蒙着脸、身形瘦削、穿着古怪破烂衣服的少年。
监工是个满脸横肉的胖子,手里掂量着一根皮鞭,斜眼看着凌云天:“干嘛的?”
“我…我想扛活。”凌云天的声音隔着布料,显得闷闷的,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监工上下打量他,嗤笑出声,“细皮嫩肉的,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样子,扛得动吗?别把我的货摔了!滚滚滚!”
周围的苦力也发出一阵哄笑。
凌云天攥紧了拳头,指甲嵌入掌心的伤口,疼痛让他保持清醒。他没有走,只是固执地站在那里:“我能扛。给我试试。”
监工不耐烦地挥挥手:“行行行,你自己找死可别怪我。看见没,那堆麻袋,一袋算一个铜子儿,摔了货照价赔!赔不起就等着挨鞭子!”
凌云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麻袋堆得如同小山,每一个都看起来沉重无比。
他走到一堆麻袋前,深吸一口气,调动起体内那点微薄的灵力,灌注双臂,抱住一个麻袋,用力一提!
好沉!
远超他的想象!那麻袋里不知装了什么,极其压手。他炼气期的修为在连续惊吓、损耗、饥饿下,早己十不存一,此刻竟觉得双臂发软,险些脱手!
“嘿!使劲啊!没吃饭啊!”监工的嘲骂和周围苦力的窃笑声传来。
耻辱感再次灼烧着他。他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将那麻袋扛上肩头。巨大的重量压得他脊椎嘎吱作响,每一步都踩在泥泞里,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摔倒。
从船边到货堆,短短几十步的距离,此刻却漫长得如同跨越天堑。汗水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混合着雨水和泥污。脚底的伤口再次裂开,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浅浅的血脚印。
他终于踉跄着将麻袋扔在货堆上,整个人几乎虚脱,扶着膝盖大口喘息,肺部火辣辣地疼。
“磨磨蹭蹭!”监工骂骂咧咧地走过来,屈指一弹,一个冰凉的小东西落在凌云天脚边的泥水里。
是一枚边缘粗糙、沾着污渍的铜钱。
凌云天怔怔地看着那枚陷在泥里的铜钱,一时间竟没有去捡。
这就是他拼尽全力,几乎耗光气力,忍受屈辱换来的?
一枚铜钱?
“发什么呆!不干就滚!别挡道!”监工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
凌云天猛地回过神,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迅速弯腰,一把将那枚铜钱从泥水里抠了出来,紧紧攥在手心。
铜钱冰冷,边缘有些割手,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沉甸甸的分量。
这是他人生中,真正依靠自己——依靠这具被他以往鄙夷的、微不足道的“力气”——挣来的第一枚钱。
没有灵石的光华,没有家族的恩赐。
只有泥污、汗水和屈辱。
他攥着那枚铜钱,走到码头边那个卖杂粮馍的妇人摊前,沉默地将铜钱递过去。
妇人看了他一眼,似乎认出了他,没说什么,用一个油纸包了一个热乎乎的馍递给他。
凌云天接过馍,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摊前,低着头,看着手里那枚刚刚易主的铜钱,消失在那妇人的钱罐里。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那堆积如山的麻袋,看着那些忙碌的、满身汗水的苦力,看着监工挥舞的鞭子。
他默默地、一步步地,走了回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
他再次扛起一个沉重的麻袋,咬着牙,承受着那几乎要压垮他的重量,一步一步,在泥泞中,艰难前行。
汗水模糊了视线,肩膀被粗糙的麻袋磨得生疼。
但他心中,却有一种冰冷的、近乎麻木的东西,在悄然滋生。
一枚铜钱。一个馍。
活下去。
原来这一切,都有价格。
而他,正在用最原始的方式,一点点地,支付这活下去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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