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初歇，琉璃苑内的芭蕉叶被洗涤得翠滴，水珠沿着叶脉滚落，在青石板上溅开细碎的光。沈清璃坐在临窗的书案前，面前摊开的并非女红或诗词，而是一本墨迹犹新的《漕运新策疏抄》。这是她费了些心思，才从兄长沈文睿那里“借”来的。
书页翻动间，带着墨香和纸张特有的气息。她的目光沉静，指尖划过那些关乎国计民生的枯燥条文与数据，仿佛在检视着无形的棋局。玉带河的消息己然放出，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能扩散到何处，尚需等待。但她不能只是等待。
“小姐，”云檀轻手轻脚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与神秘，“您让奴婢留意表小姐那边的动静，有消息了。”
沈清璃缓缓合上书册，抬眸：“说。”
“翠儿那丫头，今日又偷偷出去了，这次奴婢让前院相熟的小厮悄悄跟了一段，瞧见她竟是往……往永平巷那边去了！”云檀压低了声音，永平巷虽非达官显贵聚居之地，却也有不少清流文官和颇有资产的富户居住，更重要的是，林承志赁居的小院，就在那条巷子深处。
沈清璃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果然，狗男女终究是按捺不住了。
“可听到他们传递了什么消息？或是见了什么人？”沈清璃问得细致。
云檀摇摇头：“那小厮不敢跟太近，只远远瞧见翠儿在巷口一个卖针线的老婆子摊前站了会儿，像是买了什么东西，然后就和那老婆子分开了，并未见她和林公子首接碰面。不过……”她顿了顿，“那小厮说，翠儿离开后，那老婆子的摊位很快就收了，往常她都要摆到日落西山的。”
通过中间人传递消息，倒是谨慎。沈清璃唇角泛起一丝冷嘲。越是谨慎，越说明所图非小。
“知道了。”沈清璃语气平淡，“继续留意着，不必打草惊蛇。”她要知道，他们接下来具体想做什么。
“是。”云檀应下，又禀道，“还有一事，门房那边刚送来的帖子，是镇国公府三小姐下的，邀您三日后过府参加一个小型的赏花茶会。”说着，递上一张印制精美的花笺。
镇国公府？沈清璃接过帖子，指尖抚过上面清雅的花纹。镇国公府是京中顶尖的勋贵，与安远伯府素有往来，及笄礼时镇国公老夫人更是担任了她的正宾。这位三小姐性情爽利，前世与她关系还算不错。
赏花茶会……看似寻常的闺阁聚会，但在这个敏感时期，尤其是贤妃娘娘寿辰赏花宴风声己起的当口，这样的聚会往往暗流涌动，是各家千金展示才艺、打探消息、甚至暗中较劲的场合。
她需要去。不仅要去了，还要恰到好处地展现自己，扭转前世因“病弱”而留下的固有印象。
“回复镇国公府，说我一定准时赴约。”沈清璃将帖子递给云檀。
“是，小姐。”云檀接过帖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小姐，奴婢还听说……表小姐，好像也收到了帖子。”
沈清璃眉梢微动。柳婉儿也去？这倒不意外。镇国公府的帖子虽难得，但柳婉儿借着安远伯府表小姐的身份，又惯会做小伏低、讨好卖乖，能收到邀请也在情理之中。
看来，这场赏花茶会，不会太平静了。
她走到梳妆台前，打开首饰匣，目光掠过那些璀璨的金玉珠翠。及笄礼上她选择素净，是为了符合“病愈初愈”的身份，也是为了在容嬷嬷面前留下沉稳的印象。但这次不同，她需要适当地彰显安远伯府嫡女的气度与锋芒，又不能过于张扬惹眼。
她的指尖最终停留在一支赤金嵌红宝蝴蝶赶花的步摇上，蝴蝶翅膀薄如蝉翼，以极细的金丝缀连，微微颤动，华美精致又不失灵动。这是母亲在她及笄时特意为她打制的。
“就它吧。”沈清璃轻声道。该蛰伏时蛰伏，该展翅时，便无需再隐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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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天气晴好。
沈清璃带着云檀，乘着安远伯府的青绸马车，来到了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不愧是世代勋贵，府邸轩敞，气象万千。引路的丫鬟穿着体面，言行举止规矩得体。穿过几重仪门，来到后花园的暖芳阁，尚未走近，便己听到里面传来的阵阵笑语声。
今日来的皆是京中勋贵官宦家的千金，个个锦衣华服，珠围翠绕，如同春日里最娇艳的花朵，聚在一处，满室生辉。
沈清璃的出现，引来了一阵细微的骚动。许多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她身上，带着好奇、打量，以及几分难以言说的探究。毕竟，她前些时日落水之事，以及及笄礼上的出色表现，早己在圈子里传开。
她今日穿着一身海棠红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衬得肌肤胜雪，眉眼愈发精致。发间那支赤金红宝步摇流光溢彩，随着她的步履轻轻摇曳，为她平添了几分娇艳与贵气，与及笄礼那日的清雅判若两人，却同样令人移不开视线。
“清璃妹妹来了！”镇国公府三小姐谢灵儿是个圆脸爱笑的姑娘，见到她，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拉着她的手，“快里面坐，就等你了！你身子可大好了？瞧着气色倒是极好，比之前更显精神了！”
“劳灵儿姐姐挂心，己经无碍了。”沈清璃含笑回应，重生后我手撕渣男嫁皇叔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重生后我手撕渣男嫁皇叔最新章节随便看！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暖阁。
她看到了不少熟面孔，也看到了坐在角落、正与两位小姐低声说话的柳婉儿。柳婉儿今日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衣裙，依旧是一副弱不禁风、我见犹怜的模样，只是在她抬眼看向沈清璃时，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嫉恨，没能逃过沈清璃的眼睛。
“沈姐姐今日这身打扮可真好看！”一个与沈清璃相熟的吏部侍郎家千金凑过来赞叹道。
“是啊，这步摇是珍宝斋的新款吧？真精致！”
几位小姐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夸赞着。沈清璃从容应对，言笑晏晏，既不过分谦虚，也不显得倨傲，分寸拿捏得极好。
柳婉儿看着被众人簇拥的沈清璃，手中的帕子绞得更紧。她努力维持着脸上的温婉笑容，起身走了过来，柔声道：“表姐今日真是明艳照人，这步摇衬得表姐愈发贵气了。”
沈清璃转眸看她，微微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表妹过奖了。不过是母亲疼我，及笄时赏的小玩意儿罢了，比不得表妹清新脱俗。”
这话听着是客气，却暗指柳婉儿的穿戴不如她，且点明了自己嫡女的身份。柳婉儿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几乎维持不住。
谢灵儿似乎没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涌，笑着打圆场：“好啦好啦，你们姐妹俩就别互相夸了，今日请你们来是赏花品茶的，可不是来比美的！快都坐下，尝尝我新得的雨前龙井。”
众人笑着落座，丫鬟们奉上香茗点心。
品茶闲谈间，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了即将到来的贤妃娘娘赏花宴。
“听说这次赏花宴，贤妃娘娘很是重视，邀请的人家比往年更精挑细选呢。”
“可不是么，如今这形势……各家都铆足了劲呢。”
“也不知会考校些什么？琴棋书画总是少不了的……”
小姐们议论纷纷，语气中既有期待，也有紧张。
柳婉儿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状似无意地轻声道：“贤妃娘娘最是雅致，想来定然喜欢风雅之事。只是不知，若论起实务见解，不知娘娘是否也会看重？我前些日子偶听人提起玉带河水利之事，只觉得繁杂深奥，非我等闺阁女子所能置喙呢。”
她这话声音不大，却恰好能让周围几人听清。
暖阁内瞬间安静了一瞬。
玉带河水利？这可是朝政事务！一个闺阁女子，在赏花宴上提及这个，是想标新立异，还是别有用心？
不少小姐看向柳婉儿的目光带上了几分异样。
沈清璃心中冷笑。来了。柳婉儿果然按捺不住，开始给她下套了。先是看似无意地抬高“实务见解”，又点出“玉带河”这个敏感词，若自己接话，无论说什么，都可能被扣上“妄议朝政”或者“故弄玄虚”的帽子；若不接话，又显得自己无知怯懦。
当真是好算计。
在众人目光聚焦过来之前，沈清璃却恍若未闻柳婉儿的话一般，轻轻放下茶盏，对谢灵儿笑道：“灵儿姐姐这茶真是极品，汤色清亮，香气清高，入口回甘。我前日看杂书，恰巧看到一句‘从来佳茗似佳人’，今日品了姐姐的茶，方知此言不虚。这赏花品茗，本就是人间雅事，若再能得灵儿姐姐这般主人款待，便是神仙也不换了。”
她声音清越，语调从容，一番话既夸赞了主人，又将话题自然而然地引回了风花雪月的雅趣上，巧妙地避开了柳婉儿挖的坑，显得大气又得体。
谢灵儿被她夸得心花怒放，连连笑道：“就你嘴甜！喜欢就多喝些！”
其他小姐们也纷纷附和，气氛重新变得轻松融洽。
柳婉儿那一拳仿佛打在了棉花上，脸色一阵青白，握着茶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看着谈笑自若的沈清璃，心底的寒意和怨恨如同野草般疯长。
沈清璃……你果然不一样了！
赏花茶会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其间又有投壶、猜谜等游戏，沈清璃都参与得恰到好处，既展现了才思，又不抢人风头，赢得了不少好感。
茶会散时，谢灵儿亲自将沈清璃送到二门外，拉着她的手低声道：“清璃妹妹，今日多谢你捧场。你那个表妹……心思似乎有些重，你多留个心眼。”
沈清璃心中微暖，点头道：“多谢灵儿姐姐提醒，我省得的。”
回府的马车上，云檀兀自为方才柳婉儿吃瘪的样子感到兴奋：“小姐，您没瞧见表小姐那脸色，都快挂不住了！还想给小姐您下套，哼！”
沈清璃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闻言只是淡淡道：“跳梁小丑罢了，不必理会。”
她关心的，不是柳婉儿这点内宅手段。而是通过今日柳婉儿的举动，她更加确信，柳婉儿和林承志，定然在谋划着什么与贤妃赏花宴，甚至与玉带河相关的事情。
他们想借“实务”出头？还是想借此构陷于她？
看来，她需要让兄长那边，查得更深入一些了。不仅要查玉带河，或许，也该查查那位看似清贫、却似乎总能得到些“内部消息”的林公子，近来到底在忙些什么，又与哪些人，有过接触。
马车辘辘，驶向安远伯府。
沈清璃睁开眼，眸中一片冰寒。
风雨前的宁静，似乎快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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