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王师傅的铺子里,仿佛被那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和滋滋作响的锉磨声拉长、凝固,又仿佛在以另一种速度悄然飞逝。许耀眼完全沉浸在她的《迹》系列创作中,像一只结茧的蚕,用银丝和火焰将自己与外界彻底隔绝。
然而,门外的世界,并未因她的逃避而停止运转。那场由她身世引发的暗涌,正以她无法想象的方式,悄然改变着某些格局。
许家别墅。
林婉茹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她会拿着赵特助偷偷拍来的、许耀眼在铺子外匆匆一瞥的模糊照片,一看就是半天,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思念与愧疚;坏的时候,她会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歇斯底里的崩溃,反复念叨着“是我弄丢了孩子”。许宏远一方面要处理集团繁重的事务,一方面要安抚情绪不稳的妻子,还要暗中调查当年旧事,心力交瘁,鬓边短短几日便添了许多白发。
他们不敢再贸然去铺子找许耀眼。那晚女儿眼中冰冷的恨意和决绝的逃离,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们心里。他们开始尝试更迂回的方式。
赵特助再次拜访了“溯光”画廊的周明远经理,这一次,姿态放得更低,意图也更明确——许家希望以基金会或个人名义,无条件、无任何附加要求地,向“许芒”设计师提供一笔巨额的艺术创作资助,并愿意动用人脉,为她争取国际顶级画廊的展陈机会。
周明远看着那份优厚到令人咋舌的资助协议,心中了然。他客气地接待了赵特助,但依旧以“尊重艺术家个人意愿”为由,表示需要征求许芒本人的意见,并将协议暂扣下来。
“许家这是……想把全世界都捧到她面前来赎罪啊。”周明远在赵特助离开后,看着那份协议,喃喃自语。他混迹艺术圈多年,见过太多名利诱惑,但像许家这般急切又带着痛悔的“弥补”,还是头一遭。他没有立刻联系许耀眼,他首觉那个心性坚韧的女孩,不会接受这种方式。
与此同时,许宏远动用了更深层的关系网,对当年的调查取得了突破性进展。线索最终指向了医院一个早己离职、如今在国外定居的护士长,以及一个当时与许建国过往甚密、后来因赌博欠下巨额债务而意外身亡的混混。所有的证据碎片都拼凑出一个令人心寒的真相:那并非简单的疏忽,而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许家新生儿的调换!动机很可能是为了勒索钱财,只是后来阴差阳错,许建国或许是因为恐惧或别的什么原因,带着孩子消失了,首到多年后贫病交加而死。
得知这个真相的许宏远,在书房里砸碎了一个价值连城的古董花瓶。震怒过后,是更深沉的后怕与心痛。他的女儿,竟然是从一出生,就沦为了贪婪与罪恶的牺牲品!
这份沉重的真相,他暂时不敢告诉林婉茹,怕她承受不住。但他对找回女儿的决心,也因此变得更加坚定和……复杂。那不仅仅是骨肉亲情,更夹杂了为女儿讨回公道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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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氏集团。
顾琛听着李秘书的汇报,关于许家近期的动作,关于调查的进展,关于许耀眼依旧蛰伏在那间金工铺子里,日以继夜地敲打着她的金属。
“许家开出的条件很优厚,几乎是捧着资源求她接纳。”李秘书总结道。
顾琛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如蚂蚁般渺小的车流,脸上没什么表情。对于许家的急切,他并不意外。对于许耀眼的选择,他似乎也……并不意外。
那个女孩,就像她作品中的荆棘,越是压迫,越是挣扎着要从石缝中长出最尖锐的刺。
“顾总,我们需要做些什么吗?”李秘书问道,“许家那边的调查,似乎快要触及到核心了。如果许小姐知道当年的真相并非意外,而是……”
“不必。”顾琛打断他,声音平淡,“该她知道的时候,她自然会知道。”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走向办公桌,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装帧精美的邀请函,递给李秘书。
“把这个,送到‘老王金银加工’铺子。以‘溯光’画廊周明远的名义。”
李秘书接过邀请函,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是下个月在巴黎举行的、一个极具分量的国际当代手工艺与设计博览会的VIP邀请函,名额极其有限,连许多知名设计师都难以获得。
“顾总,这……”
“照做就是。”顾琛挥了挥手,语气不容置疑。
李秘书不再多问,躬身退下。他明白,顾总这是在不动声色地,为那个女孩铺一条路,洋浩轩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一条或许连她自己都还未曾设想过的、通往更广阔世界的路。只是这种方式,依旧带着顾琛特有的、居高临下的精准与……掌控感。
老王金银加工铺子内。
许耀眼对门外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她刚刚完成了《迹》系列的最后一枚胸针——《印·逝》。这枚胸针用氧化发黑的银和温润的珍珠母贝镶嵌而成,造型如同一滴凝固的、即将坠落的泪珠,内部却雕刻着极其细微的、如同生命脉络般的纹路。它表达的是时间流逝中,那些无法挽留、却会在记忆中留下永恒印记的瞬间。
将《印·逝》小心地放入木匣,与系列的其他作品放在一起,许耀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种巨大的、夹杂着疲惫与成就感的空虚感,包裹了她。
《迹》系列完成了。
它记录了她生命中最动荡、最破碎,却也最专注于创造的这一段时光。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酸痛的脖颈和肩膀。阳光从高窗洒下,落在那个装着八件作品的木匣上,每一件都闪烁着独特而沉静的光芒。
王师傅放下手中的活计,走过来,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木匣里的作品,然后抬头看了看许耀眼。女孩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倦容,但那双眼睛,却比刚逃到这里时,更加清亮、沉静,也更加……坚定。
“……可以出师了。”王师傅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声音依旧是沙哑的,平淡的。
许耀眼愣了一下,随即,眼眶微微发热。
出师。
这两个字从王师傅口中说出来,重于千斤。它代表着对她手艺和心性的最高认可。
她没有说话,只是对着王师傅,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所有的感激,所有的成长,都在这一躬之中。
就在这时,铺子的卷帘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节奏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礼貌的克制。
许耀眼的心猛地一提,下意识地看向王师傅。
王师傅皱了皱眉,走到门边,没有完全拉开卷帘门,只开了一道缝隙。
门外站着的,是周明远经理。
“王师傅,打扰了。”周明远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带着笑意,“我找许芒女士,有点东西要转交给她。”
许耀眼听到是周明远,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她走到门边。
周明远透过门缝,看到了许耀眼,也看到了她身后工作台上那个打开的、装着《迹》系列的木匣。他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惊艳的光芒。
“许女士!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周明远的语气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您的新作品……太令人震撼了!”
他将一个厚厚的、印着“溯光”画廊logo的文件袋,从门缝里递了进来。
“这是?”许耀眼没有立刻去接。
“一份邀请函。”周明远解释道,“巴黎国际当代手工艺与设计博览会的VIP邀请函。我们画廊好不容易争取到一个名额,我觉得,您的《迹》系列,非常适合在这个舞台上亮相!这是一个面向全球顶级藏家、策展人和媒体的绝佳机会!”
巴黎?国际博览会?
许耀眼彻底愣住了。这完全超出了她目前的认知范畴。她的作品,能走上那样的国际舞台?
她迟疑地接过文件袋,感觉分量不轻。
“许女士,请务必认真考虑!”周明远语气恳切,“这不仅是对您作品的肯定,更是一个能让世界看到您的机会!相关资料都在里面,您慢慢看。决定好了,随时联系我!”
周明远没有多留,说完便礼貌地告辞离开了。
卷帘门再次落下。
许耀眼拿着那个沉甸甸的文件袋,站在原地,心潮起伏。
门内,是她刚刚完成的、凝结了她所有情感与技艺的《迹》系列。
门外,是一份通往国际舞台的、金光闪闪的邀请函。
一边是沉淀的过去,
一边是未知的、充满诱惑的未来。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袋,又回头看了看工作台上那个质朴的木匣。
平静被打破了。
一个崭新的、更大的十字路口,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面前。
这一次,她又该如何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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