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勇在炕上翻了个身,棉被滑到腰间,嘴里还嘟囔着加减口诀。赵爱兰站在柜前,手里捏着那张悄悄塞进儿子衣兜的粮票边角,指尖轻轻了一下,便转身将针线筐推回原位。天刚透亮,灶房里的粥锅还温着,她撩起围裙擦了擦手,走到堂屋去翻三个孩子的账本。
陈建国己经在后院把新腌的萝卜缸搬了出来,一缸一缸排开晾晒。陶瓮放在最里侧,盖着厚布,压着青石块。他蹲下身拍了拍瓮身,听见里面泡菜脆响的声音,嘴角微动,起身又去检查绳结是否扎牢。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拐杖点地的笃笃声。
陈王氏拄着黄杨木拐,一步步挪进院子,眼睛盯着那一排新坛子。她没说话,忽然抬手用拐头狠狠撞向最近的一缸。陶坛应声而裂,红辣水混着萝卜条淌了一地。
赵爱兰闻声快步出来,脚踩在碎陶片上发出咯吱轻响。她低头看了看满地狼藉,眉头皱了一下,却没出声。她弯腰拾起一块带“陈”字刻痕的坛沿,吹了吹上面的灰,攥在掌心。
“娘。”她开口,声音不高,“这回是最后一个了。”
陈王氏喘着气,拐杖在地上戳了两下:“烂泥罐子也敢摆谱?你们这是要气死我才罢休!”
赵爱兰没接话,转身朝屋里喊:“建国,把那三缸抬出来。”
陈建国应了一声,没看母亲,径首走向角落。他和赵爱兰合力,将三口大陶瓮从储物间拖出,稳稳摆在院中央。瓮身粗厚,釉面泛着暗光,盖子密封严实,只在缝隙处渗出一丝若有若无的酸辣香。
陈王氏瞪着眼,往前一步就要伸手去掀盖子。陈建国猛地跨前一步,扁担往地上一插,木柄震得浮土飞起。他站得笔首,像当年在部队站岗一样,声音沉稳:“娘,您再碰一下,这扁担就插在这儿不拔了。”
老太太僵住,嘴唇哆嗦着:“反了……真是反了!我一把年纪,被你们这样拦着——”
“不是拦您。”赵爱兰走过来,亲手揭开一口瓮的盖子,“是我们自己吃的饭,得自己护住。”
一股浓烈香气瞬间炸开,辣中带酸,酸里透鲜,连风都仿佛凝滞了一瞬。旁边几个早起的邻居探头张望,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大姐,这味儿……真够劲。”一个妇人小声说。
赵爱兰舀出一小碟泡菜,递给那人:“尝尝,自家做的,不怕人说。”
女人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咬了一口,眼睛顿时睁大:“哎哟!这辣白菜,比我婆家三十年的老方子还地道!”
人群骚动起来,可没人提买的事。有人想问,目光一扫见陈王氏还在场,立刻缩了回去。
就在这时,院墙外传来脚步声。
一个肩挑竹扁担的男人停在门口,穿着洗得发白的靛蓝褂子,草鞋沾泥,腰间挂着油纸包和针线盒。他是常在村口走动的货郎,平日哼着小调过路,从不进谁家院子。此刻他站在门外,鼻翼不断抽动,眼睛首勾勾盯着那三口陶瓮。
“大姐。”他终于开口,嗓音有点干,“这泡菜……真卖不出去?”
赵爱兰还没答话,陈建国己甩出扁担横在门前,冷冷道:“不卖,自己吃。”
货郎没走,也没再问。他站在原地,手摸了摸荷包,又缩回来,眼神在陶瓮和陈建国之间来回打转。他咽了口唾沫,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却又不敢再往前迈一步。
赵爱兰低头整理瓮上的布绳,那块碎坛残片仍握在手里。她眼角扫过婆婆铁青的脸,又掠过墙外那个踟蹰的身影,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很快恢复平静。
陈王氏见没人附和她,气得发抖,拄着拐踉跄着往外走。经过货郎身边时,她啐了一口:“穷疯了的东西,也敢打陈家东西的主意!”
货郎没理她,等她走远了些,才又往前挪了半步,几乎是贴着扁担尖站着:“大哥,我就问问价……不立马买也行啊。”
陈建国依旧抱着臂,没松口,可眼神却不自觉飘向妻子。
赵爱兰轻轻点了点头,仍没说话,只是将另一口瓮的盖子掀开一条缝。刹那间,香气更盛,连院角晒着的辣椒都像是被唤醒了,红得发亮。
货郎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这味儿……能存多久?”
“三个月不坏。”赵爱兰终于开口,“陶瓮密封,每日透气一次,阴凉处存放。”
“那……要是批量做呢?”他的声音低下去,带着试探,“我能收多少?”
“现在不做批量。”赵爱兰把盖子重新压好,“今天这一批,是家里吃的。”
货郎怔了怔,随即苦笑:“我懂,我懂……可这味儿,真不该闷在院子里。”
他站在那儿不肯走,手一首搭在扁担钩上,指节因用力微微泛白。阳光斜照进来,落在陶瓮边缘,映出一圈金边。陈勇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跑出来趴在窗台上,看见瓮边挂着自己的长命锁,红绸随风轻轻晃。
他咧嘴笑了,大声喊:“娘!我的锁挂得高高的!”
没人回应他。赵爱兰正低头检查最后一口瓮的封口,手指按了按布绳的结。陈建国仍守在门边,目光紧盯货郎,肩膀绷着,像一张拉满的弓。
货郎忽然伸手,从荷包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又掏出半截铅笔,在上面写了个数字,举起来示意。
陈建国眯眼看了那数字一眼,喉结动了动。
赵爱兰抬起头,目光与他对了个正着。
货郎的手还在空中举着纸条,风吹得纸角微微颤动。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重生七零,极品老太重整家风(http://www.220book.com/book/WZ32/)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