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院里还泛着青灰。陈强拿着扫帚从堂屋门口扫起,竹枝刮过泥地发出沙沙声。扫到柴房边时,一股腥臭味猛地钻进鼻子,他皱了皱眉,往柴垛缝隙里探了探头。
破布盖着个半埋地下的陶缸,边缘己经裂了缝,绿茸茸的霉斑顺着缸壁爬下来,缸口渗出黑水,苍蝇嗡嗡围着打转。
“娘!”陈强大喊,“后头柴房有坏菜!”
赵爱兰掀开灶房门帘走出来,手里还攥着抹布。她没说话,快步走过去蹲下,用筷子挑开那层发黏的表皮。底下萝卜条全变了色,软塌塌地浮在浑浊卤汁里,一碰就碎。
她捏着筷子停了几秒,又伸手摸了摸缸底,指尖沾上湿腻的绿渣。站起身时,眼神沉了下来。
“这不是晒坏的。”她说,“盐放少了,水多了,密封也没压紧。”
陈建国听见动静,从后院扛着扁担过来。他看了一眼那缸,眉头拧成疙瘩:“谁弄的?”
没人应声。
陈强绕到柴堆后面,忽然叫了一声:“二叔在这儿!”
陈建军缩在墙角,背靠着土墙,右手不停搓着残缺的小指。他头发乱糟糟的,眼圈发黑,像是熬了一夜。听见名字,整个人抖了一下,头垂得更低。
赵爱兰看着他,没急着开口。风吹过院子,把那股腐臭味吹得更浓了。
“我想……试试。”陈建军声音哑得像磨砂,“你们做的能卖钱,我……我也想挣点。”
“所以你就偷料?”赵爱兰终于问。
“我没偷!”他猛地抬头,脖子上的筋都绷起来,“我拿的是自己那份口粮配额里的萝卜和盐!就是……就是没跟你们说……”
“你那份口粮,够做三缸正经腌菜。”赵爱兰转身回屋,很快拿出账本,翻到材料页,“你看,这里记着:萝卜十七斤,粗盐西斤,辣椒面两斤半——全是按人头分的。你用了全家六天的配额,做成这玩意儿?”
陈建军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陈强抱着算盘走过来,低头拨了几下珠子,小声念:“萝卜七分一斤,盐一块八毛十斤,辣椒面两块五……加起来……五块七毛六。”
他抬头,声音清楚了些:“这钱,够买半头小猪崽。”
陈建军的脸一下子白了。他扶着墙想站起来,腿却发软,膝盖一弯,扑通跪在地上。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花这么多……”他喉咙里像堵了东西,声音断断续续,“我就照你们那法子来的……坛子一样,步骤也抄了……可它……它怎么就烂了呢?”
赵爱兰盯着他,片刻后叹了口气:“差一道,就不行。盐少一分,温度高一点,透气多一次,都能毁一缸。这不是抄就能会的事。”
陈建国把扁担靠在墙边,蹲下来平视着他:“你是想干点事,还是就想捞一笔?”
“我想……自个儿立住。”陈建军哽了一下,“我不想再伸手要饭吃。可我又不会别的……看见你们忙进忙出,货郎都上门问价了,我心里……憋得慌。”
他说完,眼泪一下子滚下来,砸在泥地上。
赵爱兰看了他很久,转身走向储物间。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三个空坛。
“今天起,你每天劈两担柴,抵损耗。”她说,“等还清了,你想学,再来问。”
陈建军连连点头,鼻涕混着眼泪糊了一脸。
“我现在就劈。”他爬起来就要往外走,却被赵爱兰拦住。
“先把这缸清了。”她指了指那口霉坛,“倒进猪槽,别浪费。”
陈建军咬着嘴唇,蹲下去搬缸。手刚碰到坛身,绿水流出来沾了一手,他没甩,也没擦,低着头一点点把整缸烂菜倒进猪食桶。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渣,他也顾不上抠。
赵爱兰回到灶房,从柜子里取出一筐新萝卜。她削皮、切条、撒盐,动作利落。一边揉一边低声对陈强说:“辣白菜不能总靠一个味。这次坏了,就得换个活法。”
“换什么?”陈强站在门口问。
“酸萝卜。”她把揉好的萝卜条放进坛子,压上石块,“少辣,多酸,脆口,存得久。”
陈强点点头:“我能帮您称吗?一斤一两都不能错。”
“能。”赵爱兰递给他一把小秤,“记住,手要稳,心更要稳。”
陈建国坐在院中矮凳上,面前堆着几根青竹。他拿起一根,用刀削去外皮,再剖成细条,准备编筐装菜。刀锋划过竹节,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他嘴里哼着调子,是部队里常唱的歌,可节奏忽快忽慢,词也接不上。哼到一半,干脆停了,只低头继续削竹。
陈强搬了小板凳坐到他旁边,看着父亲一下一下刮着竹篾,手指关节因用力微微发白。
“爹,”他小声问,“二叔以后还能做吗?”
陈建国没抬头:“想做,就得守规矩。不守,连试的机会都没有。”
“那……我们还会卖泡菜吗?”
“会。”陈建国顿了顿,“但得更小心。”
院外传来鸡鸣,太阳爬上了屋顶。赵爱兰把最后一碟酸萝卜封进陶罐,轻轻拍了拍坛身。
陈建军还在清理柴房,蹲在地上刷洗地面。污水流进排水沟,他一遍遍冲,首到石头缝里再也看不出绿痕。
他抬头望了望堂屋亮着灯的窗户,喉头动了动,又低下头继续干活。
陈建国站起身,把编好的半截竹筐放在脚边。他拎起扁担,走到墙角敲了敲,试试结实不结实。
赵爱兰端着一碗热粥走出来,放在门槛上:“吃点东西。”
他嗯了一声,接过碗,却没动勺。目光落在那三口完好的陶瓮上,瓮口盖着厚布,绳结扎得紧紧的。
“明天货郎要是再来……”他忽然问。
“看情况。”赵爱兰站在风里,围裙被吹得贴住腿,“该守的守,该变的变。”
陈强抱着算盘坐在门槛另一头,翻开新的一页,在“损耗”栏写下“霉菜一缸,折款五块七毛六”,然后合上本子。
他抬头看向母亲正在清洗的萝卜筐,突然说:“娘,酸萝卜要试几天才能开坛?”
“三天。”赵爱兰拧干抹布,“看它敢不敢香起来。”
陈建国把碗搁在一旁,重新抓起刀,对着新竹用力劈下。竹节断裂的声音清脆地炸开,惊飞了檐下一只麻雀。
赵爱兰走进灶房,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纸,铺在桌上。她蘸了墨,开始写配料比例:萝卜十斤,米醋三两,白糖西两,花椒一小撮……
笔尖顿了顿,她在末尾添上一句:每日翻搅一次,忌油污。
门外,陈建军正把刷干净的陶缸倒扣在阳光下晾晒。他蹲在旁边,伸手摸了摸坛内壁,确认没有残留。
风吹过院子,带着一丝未散尽的腥臭,也卷起了桌上的纸角。
赵爱兰伸手按住,继续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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