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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元春省亲悲喜集 宝玉进言劝节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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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荣宁两府张灯结彩,自五鼓起便忙乱不堪。至戌初时分,忽听外面马蹄声疾,十来个太监喘吁吁跑来拍手,众人知是贵妃将至。

贾宝玉随众人跪迎,但见一对对龙旌凤翣,雉羽夔头,又有销金提炉焚着御香,然后一把曲柄七凤黄金伞过来,便是冠袍带履。一队队太监过后,方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金黄绣凤版舆,缓缓行来。

贾母等连忙路旁跪下。早飞跑过几个太监来,扶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来。那版舆抬进大门,入仪门往东去,到一所院落门前,有执拂太监跪请下舆更衣。于是抬舆入门,太监等散去,只有昭容、彩嫔等引领元春下舆。

贾宝玉随众人入园,但见园中香烟缭绕,花彩缤纷,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说不尽这太平气象,富贵风流。却见元春在舆内看此园内外如此豪华,因默默叹息奢华过费。

更衣毕,元春至贾母正室,欲行家礼,贾母等俱跪止不迭。元春满眼垂泪,方彼此上前厮见,一手搀贾母,一手搀王夫人,三个人满心里皆有许多话,只是俱说不出,只管呜咽对泣。

贾宝玉在旁观察,见元春虽身着贵妃服饰,眉宇间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色。待众人稍止,他趁奉茶时轻声道:“大姐姐在宫中可还安好?”

元春望着他稚嫩却沉稳的面容,微微一怔:“宝玉长大了。”

游园时,元春见“蓼汀花溆”西字,便道:“‘花溆’二字便妥,何必‘蓼汀’?”贾政忙命拆去。宝玉在旁看得分明,知元春意在删繁就简。

至正殿开宴,元春命笔砚伺候,亲搦湘管,择其几处最喜者赐名。又命妹辈各题一匾一诗,随才之长。宝玉见黛玉、宝钗等大展奇才,不由欣慰。

宴毕,元春更衣至内室,独留贾母、王夫人说话。宝玉候在门外,忽听里面传来低泣声。悄悄望去,见元春执着王夫人的手道:“每月百两脂粉钱,实是太过。如今宫中提倡节俭,咱们家更该以身作则。”

王夫人泣道:“娘娘在宫中不易,家中岂能委屈...”

“母亲不知,”元春叹息,“如今外头看着鲜花着锦,实则...唉,总之俭省些才好。”

宝玉心念一动,待元春出来更衣时,故意在廊下吟道:“‘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破由奢’。大姐姐说是不是?”

元春驻足,深深看他一眼:“你也读李商隐?”

“弟弟近日读史,见多少世家都败在一个‘奢’字上。”宝玉郑重道,“大姐姐在宫中伴驾,若能劝皇上体恤民情,臣子们自然效仿。咱们家率先垂范,岂不更好?”

元春眼中闪过惊异之色,低声道:“你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见识。”

正说着,太监来报时辰己到。元春不由的满眼又滚下泪来,却又勉强堆笑,拉住贾母、王夫人的手,紧紧的不忍释放。贾宝玉上前跪道:“大姐姐放心,家中自有弟弟代为尽孝。”

元春抚着他的头,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塞给他:“好好读书...更要...保全家族。”最后西字说得极轻,唯有宝玉听见。

眼见元春上车回銮,贾府众人哭的泪人一般。贾宝玉握着尚带余温的玉佩,心中五味杂陈。忽觉有人轻触他衣袖,回头见黛玉递来一方素帕:“擦擦吧,你的眼泪都快结冰了。”

回至怡红院,宝玉取出元春所赠玉佩,在灯下细看。但见玉佩背面刻着“持盈保泰”西字,分明是元春的告诫。他铺纸研墨,将今日省亲所见所感细细记下,特别注明元春对奢华的忧虑。

袭人进来添茶,见纸上字迹,不由诧异:“二爷记这些做什么?”

“记住大姐姐的苦心。”宝玉轻叹,“你可见今日那些琉璃灯、珊瑚树?哪一样不是民脂民膏?”

正说着,麝月引着探春进来。探春眼眶微红:“二哥哥,我今日见大姐姐强颜欢笑的模样,心里实在难受。”

宝玉让她坐下:“三妹妹,往后咱们更要同心协力才是。”

次日清晨,贾宝玉往贾母处请安,正遇贾政拿着省亲账目发愁。宝玉趁机道:“父亲,大姐姐昨日再三嘱咐要节俭。儿子想着,不如将省亲用过的彩灯、帘帐好好收着,来年再用。”

王熙凤在旁笑道:“宝兄弟如今真会过日子了!”

“不仅是这个,”宝玉取出连夜写的《节流策》,“府中各项用度都可精简。譬如各房脂粉钱可减三成,宴席规格可降一等,车马用度...”

话未说完,贾赦掀帘进来:“胡闹!难道要让人笑话贾府穷酸?”

贾政却道:“让他说完。”

宝玉从容道:“大伯误会了。孙儿说的是‘该省则省,该用则用’。好比祭祀祖先,自然要隆重;但寻常宴饮,何必顿顿山珍海味?况且皇上如今最重清廉之臣...”

这话打动了贾政。此后数日,贾府果然裁减了些用度。虽有人抱怨,但因是元春的意思,也不敢多言。

这日黄昏,黛玉来寻宝玉,见他在整理元春赐下的诗稿,轻声道:“你近日所为,大姐姐若知道,必定欣慰。”

宝玉抬头,见暮色中黛玉的身影格外单薄,不由道:“妹妹也要保重。我瞧你近日又瘦了。”

黛玉微微一笑:“你放心,我如今每日按你说的散步用药,好多了。”说着取出一卷诗稿,“这是我为大姐姐写的《省亲赋》,你帮着瞧瞧。”

宝玉展卷,但见字字珠玑,其中“恐劳民而伤财,虽尽美兮未尽善”一句,正说中元春心事。二人正在品评,忽见紫鹃慌张跑来:

“二爷,姑娘,不好了!宫里传来消息,说有人参奏咱们家省亲奢靡逾制!”

宝玉手中茶盏一晃,热水溅在元春所赠的玉佩上。那“持盈保泰”西字在灯光下,忽然显得格外沉重。

正是:

省亲盛典暗藏忧,

稚子深明节俭谋。

谁料风波平地起,

寒梅傲雪立枝头。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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