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再次透过落地窗，将浮尘照得清晰可见。办公室里的空气变得浑浊，混合着汗味、残留的香水以及一种隐约的、名为恐惧的气息。第二天了。
希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在漫长而寂静的等待中一点点泄气。救援没有来，窗下的嘶吼声却从未间断，甚至比昨天更加密集。
清醒带来的第一感觉是干渴。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沙子，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摩擦的痛感。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飘向会议桌上那两桶所剩无几的桶装水和旁边寥寥无几的食物包装袋。
昨晚，那几包泡面被十三个人分食，连汤水都喝得一滴不剩。此刻，胃里空荡荡的感觉和喉咙的灼烧感交织，折磨着每个人的神经。
“水…没水了。”负责看管物资的实习生小赵晃了晃那个原本装满的桶装水水桶，里面只剩下底部一点点晃荡的水声。另一个桶也早己见底。
沉默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每个人心头。
突然，李娜猛地站起来，扑向会议桌，一把抓过桌上仅剩的几瓶未开封的矿泉水中的一瓶，紧紧抱在怀里。“这是我的！我昨天就没怎么喝！”
她的动作像是一个信号，打破了表面维持的平静。
“凭什么都是你的！”
“放下！要分大家一起分！”
顿时有好几个人围了上去，场面瞬间混乱。推搡中，小赵试图维持秩序，想去拿回那瓶水，李娜像是被侵犯领地的母兽，尖利的指甲狠狠抓向小赵的手背。
“啊！”小赵痛呼一声，手背上立刻浮现出几道血痕。
“都住手！”杜悦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冷厉，让混乱的人群停滞了一瞬。她走过去，目光扫过李娜因激动而扭曲的脸，又看了看小赵手上的伤。“为了一瓶水，至于吗？”
“至于！怎么不至于！”李娜尖叫着，“谁知道要被困到什么时候？谁知道还有没有救援？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这话像冰水浇在众人头上，让原本还有些克制的人眼神也变了。自私是生存的本能，尤其在绝望的环境下。
杜悦没再说什么，她走到自己的工位，从抽屉里拿出自己昨天省下的半瓶矿泉水。瓶子里的水晃动着，发出的声音。她能感觉到周围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这半瓶水上，带着渴望，甚至…贪婪。
她没有犹豫，径首走到角落。那里坐着怀孕五个月的刘梅，她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起皮，双手无意识地护着小腹，眼神有些涣散。
“梅姐，喝点水。”杜悦将瓶子递过去。
刘梅愣了一下，茫然地抬起头，看清是杜悦和水，眼睛里瞬间涌上泪水，颤抖着接过，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仿佛那是世间最甘甜的琼浆。
“杜悦！你干什么！”张涛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意响起，“你自己都不够喝，还分给别人？你这简首是圣母心！会害死大家的！资源应该优先分配给能维持秩序、寻找出路的人！”
他义正辞严，仿佛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但杜悦注意到，他说话时，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鼓囊囊的公文包——那里面，肯定藏着他昨天私藏的饼干。
“梅姐怀着孩子，她比我们任何人都需要水。”杜悦平静地反驳，声音里没有波澜，“如果连最基本的人性都丢了，就算活下来，又算什么？”
张涛被噎了一下，脸色难看，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其他人眼神复杂，有的羞愧地低下头，有的则不以为然，但也没人再站出来指责杜悦。那半瓶水，暂时维系住了一丝摇摇欲坠的、名为“同类”的纽带。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有人试图睡觉，但饥饿和干渴，以及窗外无休无止的背景音，让睡眠成为一种奢侈。有人不停地看手表，指针的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倒数着生命。
傍晚时分，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色。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异常激烈和集中的嘶吼声，间杂着人类凄厉到变调的惨叫。
所有人都被吸引了，纷纷涌到窗边，挤在一起向下望去。
只见街道拐角处，一个穿着快递员制服的男人拼命奔跑着，身后追着黑压压一片丧尸。他手里还紧紧抓着一个包裹，似乎那是他唯一的寄托。
他跑得很快，但丧尸不知疲倦。眼看就要被追上，他慌不择路，脚下一个踉跄，重重摔倒在地。
就这一瞬间的耽搁，尸群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瞬间将他淹没。
“啊——！救命！救……”惨叫声戛然而止。
挤在窗边的同事们清晰地看到，那些丧尸俯下身，疯狂地撕扯着……血肉横飞，内脏被掏出，浓稠的暗红色液体迅速在地面上蔓延开来。
“呕——”李娜第一个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旁边几个女同事也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男同事们也好不到哪里去，有人闭上了眼睛，有人死死攥着拳头，指节发白。
这不是隔着屏幕的电影特效，这是血淋淋的、发生在眼皮底下的真实。死亡从未如此首观而残酷。
恐慌如同实质的冰蔓，缠绕住每个人的心脏，缓缓收紧。他们不是在看戏，他们和楼下那个快递员一样，都是被困在这个末日牢笼里的囚徒，随时可能步其后尘。
办公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窗外那些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和满足的嗬嗬声。
杜悦没有挤在窗边，她靠在远离窗户的墙角，缓缓坐了下来。冰冷的墙壁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凉意。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因为省电模式而一片漆黑。
她按下电源键，屏幕亮起，电量显示只剩下百分之三十。她熟练地解锁，点开那个唯一的语音条。
手机贴近耳朵，陆哲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电流的轻微杂音，却无比清晰和坚定：
【语音播放】“再等等，我快到了。”
只有短短七个字，是凌晨时分信号极其不稳时断断续续传来的。她却反复地听着，像是沙漠中的旅人吮吸着最后一滴甘露。
窗外的血腥与她无关，办公室内的绝望也似乎暂时被隔绝。在这方小小的角落里，在这重复播放的语音中，她汲取着坚持下去的全部力量。
他快到了。
她必须等到他。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眼神沉静，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最后平静的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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