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由远及近，我没有抬头。笔尖还停在纸上，手指有点僵。台灯的光圈照着那行没写完的字，墨水干了一半。
门被推开，小赵的声音响起来：“昭哥，导演说现在试戏。”
我合上本子，把笔塞进口袋。薄荷糖还在手心，捏得有点软。站起来的时候膝盖发麻，坐太久，血流不顺。
“几点了？”我问。
“西点二十七。”小赵递来一杯热咖啡，“导演临时决定的，就抽第二幕那段——发现药没吃的那场。”
我嗯了一声，喝了一口咖啡。烫，但清醒了些。
排练厅己经有人在等。灯光打在客厅布景上，冰箱门贴着那张便签，缴费单还在下面压着。一切和昨晚我设想的一样。
程砚站在角落，手里拿着她的台词本。她没说话，只是看了我一眼。
导演坐在监视器后面，脸看不清。他没打招呼，只说了两个字：“开始。”
我没进角色，先深呼吸三次。嘴里含着那颗薄荷糖，清凉感慢慢上来。闭眼一秒，想起外婆那天早上笑着端出粥的样子。她说药换了新的，不苦了。可药盒是空的。
我睁开眼，走进场景。
换鞋，放下包，走向冰箱。手指碰到便签纸，停了一下。打开冰箱门，找药盒。拿出来，轻轻摇。听不到声音。再看一眼，药一粒没少。
我把药盒放回去，动作很轻。
没人出声。小赵原本举着扩音器，现在放下了。程砚站首了些。
我转身走到餐桌边，坐下。手撑着头，眼睛盯着厨房门口。如果她出来，我会笑着说早饭吃了吗。可我现在不想笑。
我说：“您今天……没吃药？”
声音不大，也不高。语调平，但说到“药”字时，尾音抖了一下。
说完这句，我没动。等反应。
屋里静得很。空调的声音都听得见。
几秒后，程砚轻轻吸了口气。她低头翻了下台词本，又抬头看我。
小赵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一下，很快停下。
导演没说话，但身体往前倾了。
我知道他们开始信了。
我站起来，走到玄关，拿起包翻了翻。缴费单不在里面。我记得昨天明明收好了。再回厨房，在抽屉里找。没有。最后在米缸底下摸到一张纸，皱巴巴的，展开一看，是放弃治疗同意书的复印件，签名栏写着母亲的名字。
我的手垂下来。
不是哭，也不是喊。就是站着，像被钉住。脑子里一片空，又好像有东西在撞。
过了很久，我才把纸折好，塞进内衣口袋。靠近心脏的位置。
然后我坐回餐桌，倒了杯水。手抖，水洒出来。我拿抹布擦，擦得很慢。擦完，杯子重新倒满，放在母亲常坐的位置。
整段戏结束。
没有人鼓掌。也没有人说话。
三秒后，小赵突然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把咖啡递过来：“你……刚才那个停顿，是怎么做到的？”
我没接话。看向导演。
导演摘下耳机，站起来，点了根烟。烟雾后面，他的眼睛看着我。
“技术没问题。”他说，“细节都对，节奏也稳。可我还是觉得差一点。”
我等他说下去。
“你在演一个知道结局的人。”他说，“但这个人，在这一刻还不想信。他摇药瓶，是因为他还希望听见声音。他问‘没吃药’，是想听她说‘忘了吃，待会补上’。你演的是绝望，但这时候，他心里还有侥幸。”
我低头看剧本。
那句话还在：他检查药盒不是因为怀疑，是因为希望她骗他。
原来我一首没懂。
导演吐出一口烟：“重来一次。别想着崩溃，别想着痛。你就想一件事——怎么让她继续骗你。”
我点头。
走回场景。
这次我换鞋的动作快了一点。包放得急，差点打翻椅子。走到冰箱前，拿出药盒，用力摇了三下。还是没声音。
我愣住。
再摇一次。更用力。还是静的。
“妈？”我叫了一声，声音有点抖，“您今天……没吃药？”
语气不一样了。不是确认，是问。是盼着她说“哎呀忘了，我这就去吃”。
我没敢看她会不会出来。
手里的药盒攥紧了。
导演抬手：“卡。”
他没说话，但嘴角动了一下。
接着站起来，拍了两下手。
其他人跟着鼓掌。小赵拍得特别响。场务老张在门口探头，咧着嘴笑。
程砚没鼓掌。她看着我，眼神变了。像是第一次看见我演戏。
导演走过来，把手搭在我肩上：“这次对了。观众不会记得技巧，但他们能感觉到真假。你要让他们觉得，这个儿子真的还能抱希望。”
我点头。
“下一场是签字戏。”他说，“你拿到原件那天，要演出从不信到不得不信的过程。别急着爆发，先让自己骗自己。”
说完他走了。
小赵留下来，低声说：“刚才……是我看错了。我以为你太慢，其实是我在用节奏判断情绪，可你根本没在演节奏。”
我没说话。
低头看手里的药盒。塑料壳有点裂了，边缘割手。
程砚走过来说：“你用了自己的事？”
我抬头。
她说：“那种摇药瓶的动作，不是设计出来的。”
我嗯了一声。
“别全耗进去。”她说，“戏是假的，人是真的。你得留一步给自己。”
她转身走了。
我坐在长椅边上，手里还捏着药盒。薄荷糖化了，黏在掌心。银戒在手指上转了一圈，停住。
系统浮层闪了一下：
【灵感能量+1.3%】（来自程砚）
【+0.8%】（来自小赵）
【+2.1%】（来自导演）
总能量升到9.2%。
关键情绪节点标记亮起：
【目标场景：签署放弃治疗同意书】
【倒计时：48小时】
【建议触发方式：模拟签署动作时回忆重要之人最后一次承诺】
晨光从窗缝照进来，落在剧本上。那句“找到了他的心跳”还在。
我翻开新的一页，写下：“他还想听她骗他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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