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看着剧本上那句“他还想听她骗他一次”，笔迹有点晕开。晨光从窗缝照进来，落在纸面，字迹边缘泛着微黄。我把药盒轻轻放在长椅边上，伸手用拇指擦了掌心残留的薄荷糖黏液，手指动得很慢。
动作做完，我抬头。
程砚没走。她靠在布景墙边，手里还拿着台词本，眼睛看着某处，像是在读，又像只是发呆。她的侧脸被光线勾出一道轮廓，左耳垂的小钻钉闪了一下。
我站起来，朝她走去。
脚步声很轻，木地板发出轻微的响。她在离客厅布景三步远的地方站着，背对着拍摄区。我走到她面前两米停下。
“刚才你说‘别全耗进去’……这句话，我记住了。”我说。
她抬眼，目光落在我脸上，没有立刻回应。
“戏是假的，人是真的。”我接着说，“你提醒得对。我刚才差点把自己锁进去了。”
她合上台词本，抱在胸前。“你能觉察到，说明你还清醒。”
“我一首都想演真一点。”我说，“外婆在剧团后台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观众不傻，他们能闻出来谁在装。”
她眼神动了一下。
“她说，小孩哭可以假哭，但真委屈的时候，是不会喊的。那种沉默才最吵。”我顿了顿，“所以导演说我要‘还想听她骗我’的时候，我才明白，我不是要演一个知道结局的人，而是演一个还不肯信的人。”
程砚看了我一会儿，声音不高：“你能想到这一层，不是靠技巧。”
“是靠疼过。”我说。
她没说话。
我问：“您呢？您是怎么守住这种‘真’的？”
她静了几秒，视线移向布景里的餐桌。“我母亲临走前，也签过一张同意书。那天我站在她床边，她说‘我不怕’，我也说‘没事的’。其实我们都清楚，没有以后了。”
她的语气很平，没有起伏，但每个字都很重。
“可我还是笑着说，等你好起来，我们去北海看日出。她点头，说好。那是她最后一次答应我一件事。”
我站在原地，没出声。
“后来我发现，演员最难的，不是哭出来，是忍住不哭的时候让人看得出你在碎。”她说完，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本子，又抬起来，“你今天那场戏，摇药瓶的动作，不是设计出来的吧？”
我摇头。“是我外婆的习惯。她总把药藏起来，说不想让我担心。每次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冰箱找药盒。”
“所以你摇得很用力。”她说，“不是为了确认有没有吃，是为了听见声音。哪怕一次也好。”
我点头。
她忽然问：“你现在练习的，是让自己相信，还是让自己不信？”
我想了想。“是练习怎么撑住。不是崩溃，是撑住。撑到角色自己走出来。”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像是笑，又不太像。
“你比我想象中清醒。”她说。
我笑了。“您也不像传说中那么冷。”
她没否认，也没接话。只是抱着本子的手松了一点。
我们之间安静下来。不是尴尬，是那种话说到了点上的安静。
系统浮层在视野角落亮了一下：
【灵感能量+1.7%】（来自程砚）
【关键情绪节点标记更新：签署戏情感储备进度+15%】
我没去看倒计时，也没去管能量条。我只是觉得，这一刻的空气比刚才松了一些。
远处传来脚步声，是老张提着保温桶走进来，嘴里喊着：“加餐了！热粥还有包子！”
声音打破了这片安静。
我转身准备走回长椅拿剧本，程砚忽然开口。
“下次排练前，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提前半小时对词。”
我回头。
她站在光里，眼神平静，但语气是认真的。
“我可以帮你再理一遍签字那场的情绪线。”她说，“你差的不是技术，是时间感。那种从拖延到不得不面对的过程，需要节奏。”
我走回来一步。“好。”
“早上八点半，化妆间外走廊。”她说，“别迟到。”
“不会。”我说，“我带咖啡。”
她轻轻点头，转身朝化妆间方向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声音稳定而清晰。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背影消失在转角。
低头时，发现剧本第一页多了个折角。翻开一看，是我写下的那句话下面，多了一行铅笔字迹，很淡，像是用笔尖轻轻划上去的：
“他也想让她再说一次没事的。”
字迹工整，不是我的。
我手指抚过那行字，没擦掉。
抬头看向走廊尽头，阳光正照在墙上，映出一道细长的光影。那里空无一人。
我把剧本合上，夹在胳膊下，朝布景区走回去。脚步比刚才稳了。
走到长椅边，我坐下，翻开剧本，翻到签字戏那一页。空白处还什么都没写。
我拿出笔，停了几秒，然后写下：
“他不是不信，是不敢信。”
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很轻。
外面有人喊我的名字。
我应了一声，没动。
又写了一句：
“他还在等她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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