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暗下去的时候，我正坐在布景区的角落。L.M.想见我的消息还停在对话框里，但我己经没心思去想这个了。
导演刚喊完“开始”，我就走进病房场景。床边那张空药盒是我早上特意摆好的，位置和角度都对。程砚站在对面，眼神冷得像冰。我知道她不是真的在生气，可那一刻，我就是觉得她看穿了我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说台词，声音一开始是稳的。可说到一半，喉咙突然发紧。那句改过的“你赢了，可你觉得我还在乎吗？”卡在嘴里，怎么也出不来。我试了两次，第三次才勉强说完，但语气全错了，像是硬挤出来的。
导演没喊“卡”，可摄像机停了。他低头看回放，一句话没说，转身走开。副导演小赵过来低声说了句“再准备一下”，然后也走了。
没人说话。
我站在原地，手心出汗。系统界面浮在视野右下角，原本接近满格的能量条现在静止不动，像被冻住了一样。我低头翻开情绪记账本，手指停在最后一行：“实际上，他早发现药不对，但选择装作不知。”
这行字现在看起来特别冷。
我刚才就是想照着这条演，把所有细节都控制好，节奏、停顿、眼神落点，全都按计划来。可越是想做到完美，就越做不到真实。那些话从嘴里出来，不像心里流出来的，倒像背书。
我蹲下来，把本子压在膝盖上。脑子里全是刚才那一幕——我说不出台词时程砚的表情，她没有催我，也没皱眉，只是看着我，好像在等一个她知道会来的答案，可我没给出来。
脚步声靠近。
我抬头，看见程砚走过来。她手里拿着保温杯，走到我旁边坐下，没看我，先喝了口热水。
“你今天想演的是‘赎罪’。”她说，“但演员不能只靠理解活着。”
我没吭声。
“你知道我第一次拿奖后多久才敢接新戏吗？”她转头看我，“一个月。整整三十天，我不敢碰剧本，怕自己再也演不好。”
我愣了一下。
“那天领奖台上掌声那么响，我以为我懂表演了。”她笑了笑，“结果回到片场，第一场哭戏，我在镜头前站了十分钟，一滴眼泪都没有。”
我看着她。
“后来我才明白，”她说，“不是技术不够，是心关上了。你太怕搞砸，反而忘了为什么要演。”
我低头看着本子上的字，忽然觉得它们压得我喘不过气。
“你刚才的问题不在台词。”她说，“是你在逼角色认错，而不是让他承受后果。赎罪不是说出来的话，是沉默里的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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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要你立刻改。”她站起身，“但别让分析代替感受。你外婆教会你演戏，不是为了让你记住每一个动作该怎么做，是为了让你知道疼的时候，怎么还能站着。”
我抬起头。
她看着我：“你现在不是演不好，是你不信这个角色还会痛。”
我喉咙动了一下。
“再来一次。”她说，“别想着引爆什么高光时刻。你就当这是最后一次拍这场戏，当你说完这句话，以后再也没有机会重来。”
我盯着她的眼睛。
她没再说别的，只是伸手拍了下我肩膀，然后转身走了。高跟鞋的声音一点点远去，我没回头。
我一个人坐在那儿，把本子塞回口袋。手还在抖，但不是因为紧张。我把掌心贴在额头上，深吸一口气。
我想起外婆最后一次住院。她躺在病床上，笑着说没事，让我回去考试。我没走，陪她到晚上。她睡着后，护士进来换药，我看到床头柜抽屉缝里露出半张检查单，名字被手遮住了，但日期是三天前的。
我当时就知道她病得很重。
可我还是装作不知道。
就像我现在演的角色一样，明知道真相藏在某个地方，却宁愿用沉默去换一点虚假的平静。
胸口有点闷。
我站起来，走到病房布景中央。床还是那张床，药盒还在桌上。我拿起它，轻轻摇了摇，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
导演还没回来。
我闭上眼，重新走了一遍刚才的戏。这次我没想节奏，也没算停顿。我只是站在那里，等那个感觉回来。
远处传来对讲机的声音，有人在喊场次。灯光组开始调试设备，影子在地上晃。我睁开眼，看见程砚站在走廊尽头，正在和造型师说话。她回头看了我一眼，没笑，也没点头，就那样看着。
我冲她微微颔首。
她转身进了化妆间。
我深吸一口气，把本子从口袋里掏出来，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拿起笔，写下一行新的话：
**真正的赎罪，是从承认自己早就知道开始的。**
写完，我把本子合上，放回胸前的口袋。手掌贴在上面，能感觉到纸页的边缘。
系统界面闪了一下。
能量条开始动了。
很慢，但确实在涨。
我走到镜头前的位置，站定。双手垂在身侧，眼睛看向那张空床。
呼吸慢慢稳下来。
灯光亮起的时候，我没有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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