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鑫把蕾丝公主裙剪成七分裤时，剪刀尖划破了最后一道蕾丝花边，也划破了沈府二十年的规矩。外婆举着银簪的手停在半空，雕花梳妆镜里映出他沾满碎布的膝盖——那是他昨天爬后院假山时蹭的，和李欣记忆中永远纤尘不染的裙摆判若两人。
"欣欣！你在做什么？"外婆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李鑫把剪坏的裙子往床底一踢，扬起下巴："外婆，我不想穿裙子了。"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新换的白球鞋上投下条纹光影，那是他从储藏室最底层翻出来的，李欣偷偷买却不敢穿的那双。
三天前周明远又来送进口巧克力时，他正蹲在院子里跟福伯学修鱼缸。小男孩举着礼盒站在紫藤花架下，看着他沾满青苔的手和卷起的裤腿，疑惑地问："李欣，你怎么像个小叫花子？"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不是李欣，他是李鑫，天生该在泥地里打滚，而不是困在琉璃盏里喝燕窝。
外婆盯着他磨出毛边的裤脚，又看看他手腕上被翡翠珠串勒出的红印，突然叹了口气："是不是在学校被人笑话了？外婆让陈阿姨给你做几条背带裤，还是要穿裙子的......"
"我要穿短裤！"李鑫打断她，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执拗，"还要穿球鞋，学隔壁小雨爬树掏鸟窝！"话音刚落，就看见外婆眼里闪过一丝受伤。他心里一软，想起前世李欣说过，外婆最盼着外孙女穿旗袍弹钢琴，活成她年轻时没能做成的闺秀。
最终妥协的结果是：允许穿白色运动服，但每周六的钢琴课必须雷打不动。李鑫看着琴谱上跳跃的小蝌蚪，手指在黑白键上僵硬地挪动——这比爬十次墙还难。好在他发现李欣的手指比他前世灵活得多，只是缺乏力道。当《致爱丽丝》的旋律断断续续响起时，他在琴音里听见了李欣的影子。
而此刻在军区大院，李欣正对着五线谱愁眉苦脸。爷爷把她按在旧钢琴前时，她正跟胖墩他们在沙坑玩"埋地雷"。这架退役的军用钢琴摆在客厅角落，琴键上落着薄灰，据说是爷爷年轻时从战场上带回来的。
"坐首了！手指抬高！"爷爷敲着谱架，老花镜滑到鼻尖，"当年你爸就是不肯学，现在轮到你了。"李欣看着自己（或者说李鑫）的短粗手指，想起前世在音乐学院陪李鑫练琴的日子，那时她总靠在琴房门口吃苹果，看他指尖在琴键上飞。
第一节课就闹了笑话。她习惯性地用指尖轻触琴键，发出的声音像蚊子叫。胖墩扒在窗外看热闹，突然大喊："李鑫弹棉花呢！"爷爷气得把谱子摔在琴盖上，她却突然想起李鑫教她的话："在大院里别认怂，越怕他们越欺负你。"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指尖猛地落下。《义勇军进行曲》的前奏轰然响起，虽然节奏混乱，却带着股破釜沉舟的气势。爷爷愣住了，窗外的胖墩也忘了笑。一曲终了，她甩了甩酸麻的手腕，看见爷爷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哼了声："有点意思，比你爸强。"
两个错位的灵魂在各自的轨道上跌跌撞撞地前行。李鑫在沈府的花园里开辟了一小块菜地，把芭蕾鞋埋在土里当花盆；李欣在军区大院的晚会上，用那架旧钢琴弹了首跑调的《东方红》，却赢得了满堂彩。
某个周末，两人在胡同口的杂货铺偶遇。李鑫穿着新买的运动服，头发剪得像小男孩，手腕上的翡翠珠串换成了块电子表；李欣则穿着洗得发白的迷彩服，袖口磨出了毛边，却在左胸口袋里别了支钢笔——那是她偷偷用来记钢琴谱的。
"你的钢琴课怎么样？"李鑫咬着冰棍问，冰棍水流到手腕上，他随手一抹。
"你爷爷差点把我手打断。"李欣抢过他的冰棍咬了一口，"你外婆没把你关起来？"
两人相视而笑，阳光穿过胡同，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李鑫看见李欣袖口沾着的墨水，李欣看见李鑫运动鞋上的泥点，突然都觉得，这样兵荒马乱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糟。
"对了，"李鑫想起什么，从裤兜里掏出个油纸包，"福伯做的桂花糕，给你。"
李欣接过来，油纸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她想起前世李鑫总在她练琴晚了时，揣着热乎的点心在琴房外等她。
"下周周明远说要带我去看画展。"李鑫突然低声说，踢着脚下的石子，"你说我要不要去？"
李欣正把桂花糕往嘴里送的手顿住了。周明远，这个名字像根细刺，扎在他们重生的记忆里。前世他的纠缠曾让他们不堪其扰，而现在，顶着李欣身体的李鑫，成了他关注的焦点。
"去。"李欣擦掉嘴角的糕屑，眼神变得认真，"但你得带着我送你的那支钢笔，笔尖我磨过，关键时刻能当武器。"
李鑫噗嗤笑了出来，却在看见李欣严肃的表情时收住了。他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
夕阳西下，杂货铺的霓虹灯亮了起来。李鑫看着李欣转身离去的背影，穿着迷彩服的她走在胡同里，像个真正的少年。而他自己，穿着运动服，口袋里装着钢笔，也不再是那个困在公主裙里的灵魂。
他们在各自的世界里，努力活成对方的样子，又在不经意间，露出属于自己的棱角。白球鞋踩过青石板路，五线谱在旧钢琴上跳跃，两个从未来归来的人，正在用自己的方式，改写着1995年的夏天。
作者“瑶卜柯基”推荐阅读《时光折痕里的双向救赎》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X2O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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