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军区大院落满梧桐叶，李鑫踩着月光躲在老槐树后，校服裙摆被露水打湿。他攥着裤兜里的银链，那是今早趁外婆不注意从首饰盒里偷拿的，两枚婚戒在掌心硌出微凉的印记。爷爷的窗灯还亮着，昏黄的光透过纱窗，在地上投下老槐树扭曲的影子。
他己经在树下站了半个时辰。晚饭时爷爷把炖好的大骨汤推到"李欣"面前，说"学琴费手"，当时他差点把汤碗打翻——这具身体对骨髓过敏，而爷爷竟还记得李鑫二十年后才有的忌口。三天前他爬假山摔断了外婆最爱的琉璃盏，爷爷却托人送来块一模一样的，说"小姑娘家手滑正常"，可那眼神分明像在看闯祸的孙子。
"谁在外面？"爷爷的声音从窗口传来，带着军人特有的锐利。李鑫心一横，绕过树影走到窗前："爷爷，是我。"
书房里，爷爷穿着军绿色睡衣，正在看泛黄的作战地图。桌上放着个打开的木盒，里面是枚布满铜绿的勋章。看见李鑫，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这么晚不睡觉，又想去爬墙？"
李鑫没坐，而是走到地图前。指尖划过辽沈战役的红色箭头，这是他前世听爷爷讲过无数次的战役。"爷爷，"他的声音发颤，"你说人有没有可能...从未来回来？"
爷爷握着红铅笔的手顿住了。窗外的蝉鸣突然停了，空气里只有老式挂钟的滴答声。李鑫能看见爷爷后颈的白发在灯光下微微颤抖，那是他从未注意过的苍老。
"你今天弹的《茉莉花》，"爷爷忽然开口，目光依旧盯着地图，"跟你奶奶年轻时弹的不一样。她总说，这曲子里藏着中国人的骨头。"他顿了顿，转过头，老花镜后的眼睛里映着台灯的光，"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谁？"
李鑫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他从裤兜里掏出银链，两枚戒指在灯光下闪着细弱的光。"爷爷，我是李鑫。"他哽咽着说，"我和李欣...我们从2015年的飞机失事后回来的，还换了身体。"
他语无伦次地讲着飞机失事的瞬间，讲着醒来后发现自己在沈府的震惊，讲着每天穿着裙子学芭蕾的窘迫。爷爷始终没打断，只是默默听着，手里的红铅笔在地图上划出一道歪扭的痕迹。
"你八岁那年夏天，"爷爷突然插话，"在草垛上跟我说，长大了要当将军，保护李欣。"他看着李鑫，眼神里没有怀疑，只有深深的疲惫，"后来你十八岁参军体检，偷偷把李欣给你的平安符缝在衬衣里，以为我不知道。"
李鑫猛地抬头，泪水模糊了视线。这些事，除了他和爷爷，再没人知道。
"我就觉得你这孩子最近不对劲，"爷爷叹了口气，从木盒里拿出那枚勋章，"这是1953年我在朝鲜战场上得的，你奶奶临死前说，要是哪天你遇到过不去的坎，就把它交给你。"他把勋章放在李鑫手心里，金属的凉意透过皮肤传来，"不管你是李鑫还是谁，你都是我孙子，这点不会变。"
李鑫握着勋章，哭得像个孩子。爷爷伸出粗糙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这个动作，和二十年后他安慰失去双亲的李鑫时一模一样。
"别哭了，"爷爷的声音有些沙哑，"既然回来了，就好好活下去。"他指了指地图上的某个坐标，"2015年的飞机航线，你还记得吗？"
李鑫一愣，随即拼命点头。爷爷拿出纸笔："写下来。"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祖孙二人身上。李鑫伏在桌上，用李欣纤细的手指，一笔一划地写下二十年后的航班信息。爷爷在一旁看着，时不时用红铅笔做着标记，仿佛在规划一场跨越二十年的战役。
"好了，"爷爷收起图纸，"剩下的事，爷爷来想办法。"他看着李鑫，眼神重新变得锐利，"但你记住，在沈府要保护好自己，别让外婆担心。李欣那边...我会盯着，不让她在大院受委屈。"
李鑫用力点头，心里的巨石终于落地。他看着爷爷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前世空难后，爷爷一夜白头的样子。这一次，他不会再让爷爷伤心了。
"爷爷，"他站起身，习惯性地想敬个军礼，却想起自己穿着裙子，动作僵在半空。
爷爷却笑了，他站起身，郑重地向李鑫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辛苦了，小战士。"他说。
李鑫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他抬起手，用尽全力回了个礼。虽然动作有些笨拙，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离开书房时，爷爷塞给他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两块烤得金黄的馒头片，撒着细细的盐。"路上吃，"爷爷说，"跟你小时候一个味儿。"
李鑫握着馒头片，走出军区大院。秋夜的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他心里的暖意。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
远处的沈府灯火通明，琉璃灯在夜色中闪烁。李鑫加快了脚步，他要回去告诉李欣，爷爷知道了，他们有希望了。
两扇窗户里的灯光遥遥相望，一扇透着军绿色的刚毅，一扇泛着琉璃色的温柔。两个错位的灵魂，在爷爷的理解和支持下，终于找到了一丝安稳。他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但这一次，他们有了最坚强的后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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