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半仙这间充斥着药草和香火气的小屋里，我度过了来到省城后第一个相对安稳的夜晚。地铺虽然冰冷坚硬，但至少头顶有瓦，西面有墙，不必担心荒野中的阴兵或者流窜的歹人。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被李半仙踢醒了。
“小子，别挺尸了。生火，熬药，打扫屋子。”他丢给我一件他穿旧的、洗得发白的道袍，“换上，你这身破烂可以扔了。”
道袍虽然宽大不合身，但干净厚实。我默默换上，开始按他的吩咐干活。生火淘米，熬煮他自己配的、气味古怪的“养生粥”，然后洒扫庭除。这些活计我在家常做，倒不陌生，只是胸口依旧闷痛，动作不敢太大。
李半仙在一旁冷眼看着，偶尔出声指点：“火候大了！”“角落的蜘蛛网留着镇宅吗？”语气毫不客气。
喝粥时，他一边吸溜着粥水，一边像闲聊般问我：“《百邪录》看到第几页了？‘水魅’篇后面的‘宅煞’看懂了几分？”
我心中一惊，他果然对爷爷的传承知之甚深。我老实回答：“只粗粗看过前面几篇，爷爷教得不多，大多是自己瞎琢磨。”
李半仙哼了一声，说：“梁老哥的卜算是一绝，但驱邪镇煞的路子，偏重‘守’和‘算’。你这命格，守是守不住的，得学点‘破’的手段。从今天起，早晚各抄一遍《清净经》，静心凝神。下午我教你认几样常用的驱邪药材和简单的包扎。”
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这是在教我东西。我放下碗，站起身，对着他躬身一礼：“谢谢李前辈。”
“别整这些虚的。”他摆摆手，“教你，是因为你欠我的药钱和饭钱得靠你干活还。再者，你要是太废柴，死在外头，我对不起梁老哥那壶酒。”
他的话依旧不中听，但我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关照。这个看似冷漠的李半仙，似乎并非全然不近人情。
白天，李半仙的“生意”谈不上好。偶尔有附近的街坊来占个小事，问个吉凶，给几个铜板。有时也会有面色惶惑、眼神闪烁的人，偷偷摸摸进来，低声描述着遇到的怪事——夜半啼哭、器物自移、噩梦缠身等等。李半仙大多只是听听，偶尔卖张画好的符箓，或者包几味草药，很少亲自上门。价钱也看人，富者多要，贫者少收，甚至分文不取。
我在一旁默默观察，学着如何分辨客户言语中的虚实，如何从他们的气色、眼神判断问题的轻重。李半仙有时会让我去抓药，考验我对药材的辨认。他这小铺子，俨然成了我了解省城底层百态和玄门边缘行当的一个窗口。
阴月：民间诡闻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阴月：民间诡闻最新章节随便看！几天下来，我的伤势在他的药汤和调养下好了不少，至少正常行动己无大碍。抄写《清净经》确实让我的心绪平复了许多，不再像刚来时那般焦躁绝望。
这天下午，铺子里没什么人，李半仙丢给我一本纸张泛黄、图谱粗糙的《本草杂识》。“认得差不多了，就试着按我给的方子，配几副‘安神散’。”
我正凝神分辨着朱砂、茯神、远志的细微差别，铺门帘子被猛地掀开，一个穿着绸缎马褂、戴着瓜皮帽，却满脸惊惶、额角带汗的中年男人冲了进来，差点被门槛绊倒。
“李半仙！李半仙！救命啊！”男人声音发颤，也顾不上体面，扑到桌前，“我家……我家铺子闹鬼了！”
李半仙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是街口开绸缎庄的孙掌柜。“孙掌柜，慢慢说，怎么个闹法？”
“是……是铜钱！”孙掌柜咽了口唾沫，脸上血色尽失，“这几天，每天打烊后，账台的钱匣子里，都会多出一枚……一枚湿漉漉的、长满绿锈的旧铜钱！起初伙计以为是恶作剧，可连着西天了！天天如此！而且……而且铺子后院那口废井，这几天晚上老有声音，像是有东西在里面……在里面洗钱！”
湿漉漉的旧铜钱？废井洗钱？我心中一动，这听起来，不像是一般的游魂野鬼。
李半仙听完，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地问：“孙掌柜，最近铺子里，可收过什么来历不明的旧物？或者……得罪过水里讨生活的人？”
孙掌柜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没……没有啊！我们都是本分生意……”
李半仙冷笑一声，打断他：“既然孙掌柜信不过我，那请回吧。这‘水鬼钱’的事，另请高明。” 他说出了“水鬼钱”三个字。
孙掌柜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终于扛不住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李半仙明鉴！我……我上月是低价盘下了码头王老五的一批浸了水的南洋货……可能……可能手段不太光彩……可王老五他上个月运货，连人带船沉了江了啊！难道是他……”
“不是他。”李半仙语气肯定，“沉江的死鬼没这闲心天天给你送钱。是那批货的问题。里面夹带了不干净的东西，把它引到你家了。”
他站起身，对一旁的我说道：“小子，拿上我的褡裢，跟我去孙掌柜家看看。今天教你个实际的。”
我心中一跳，连忙放下药材，拿起墙角那个洗得发白的旧褡裢，里面沉甸甸的，装着朱砂符纸等物。
这是我第一次，要真正跟着李半仙，去面对省城里的“脏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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