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被踹开的声响惊得屋内电视一静，拖鞋声戛然而止。林半夏没等里面反应，右脚踩进院子，左脚刚落地，脚底那道玻璃划口又被泥沙磨了一下，疼得她膝盖一软，却还是撑着墙根首起身子。
她抬头看楼，三楼阳台上的布老虎还在风里晃，奶瓶轻轻撞着栏杆，发出细微的响。她咬住下唇，左手把记事本往腋下，右手扶着楼梯扶手往上冲。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小腿往下湿漉漉的，不知是血还是汗。
二楼拐角处堆着几箱药品，纸箱边角印着模糊的诊所名称。她没停，一口气冲上三楼，走廊尽头那扇门虚掩着，门缝透出一点昏黄的光。
屋里有翻抽屉的声音。
她猛地推开门。
房间很小，窗帘拉着，只靠一盏床头灯照亮。床底下露出一双小脚，蜷着，脚趾头冻得发白。那只褪色的布老虎被塞在床脚边，尾巴缺了一撮毛。
“石头。”她声音抖了一下，蹲下去，把脸凑近床底，“石头，是妈妈。”
孩子没动，呼吸很轻，像是怕被人听见。
她慢慢把手伸进去，掌心朝上，“你看，妈妈把你的小老虎带来了。”
小石头睫毛颤了颤，一只脏兮兮的小手从黑暗里探出来，抓住她的手指，冰凉的指尖抠进她掌心。她眼眶一热，立刻低头咬住袖口忍住，另一只手用力一撑，整个人跪坐下来，把孩子一点点往外抱。
孩子身上穿着她去年缝的蓝短袖，袖口小熊歪了，扣子少了一颗。他被抱出来时脑袋埋在她肩上，身体绷得紧紧的，牙齿微微打颤。
她一手搂紧他，一手摸了摸他右耳后那个小小的缺口——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
“我在呢。”她贴着他耳朵说，“别怕，妈妈来了。”
孩子喉咙里滚出一声极轻的呜咽，终于松了点劲，往她怀里缩了缩。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高跟鞋敲地的声音。
白薇站在门口，护士服穿得一丝不苟，头发挽成髻，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盯着林半夏，目光从她赤脚、到裤腿撕裂的口子，再到怀里抱着的孩子，最后落在她腋下那本皱巴巴的记事本上。
“谁让你进来的？”她声音不高，却冷得像刀片刮过玻璃，“这是我家。”
林半夏没答话，只是往后退了两步，背抵住墙角，把小石头整个护在身前。
白薇往前走了一步，“你一个离婚的女人，半夜闯民宅，想干什么？”
“谁给你的胆子动我儿子？”林半夏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厉害，却一字一顿，“你抢我丈夫还不够？还要抢我孩子？”
“抢？”白薇冷笑，“石冬青亲口说的，他要我，也要这个家。他说孩子归我养，以后我们一家三口过日子。你算什么？你连个正式工作都没有，靠种菜养猪混日子，配当妈吗？”
林半夏手指猛地收紧，指甲掐进掌心。
“你说配不配？”她抬起头，眼睛通红，“你知不知道他昨晚喝得烂醉回来，说我儿子是他送给你的礼物？你听听，你是人吗？你把他当什么？当东西送？”
白薇脸色变了变，随即扬起下巴：“他愿意给我，是我的福气。你管不了他，留不住他，现在连孩子也守不住，怪得了谁？”
“啪！”
清脆的一声响，林半夏右手挥出去，正打在白薇脸上。
白薇踉跄着撞上墙，手扶着额头才没倒下。她瞪大眼睛，嘴唇哆嗦着，半边脸迅速红了起来。
“你敢打我？”她尖叫，“你疯了！你这是故意伤人！我要报警！”
“报啊。”林半夏喘着气，声音低下去，却更沉，“你现在就报。让警察来看看，是谁半夜把我儿子藏在这儿，是谁穿着护士服干这种缺德事。你信不信，他们先查的是你有没有行医资格，还是我有没有破门而入？”
白薇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
屋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还有男人粗声粗气的喊：“老三！快！派出所的人快到了，说是有人报案！”
林半夏心头一紧，低头看怀里的孩子。小石头闭着眼，呼吸渐渐平稳了些，一只手还死死抓着她的衣角。
她把布老虎塞进他怀里，又把记事本塞进自己湿透的裤兜，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杂乱，至少三西个人。
她靠着墙角慢慢蹲下来，把小石头搂得更紧，头贴着他发顶，低声说：“不怕，妈妈不走。”
白薇退到门边，抬手摸了摸脸，指腹沾了点血丝——嘴角破了。她眼神阴下来，盯着林半夏，声音压低：“你以为你能带走他？冬青说了，孩子归我，你一个外人，碰都别想碰。”
“外人？”林半夏抬起眼，嘴角扯出一点冷笑，“他是我生的。我怀他七个月差点流产，躺在卫生所三天三夜没合眼。他第一声哭是我听见的，第一口奶是我喂的。你告诉我，谁是外人？”
白薇没说话，只是死死攥着门框。
外面的脚步声停在楼梯口。
林半夏没动，也没抬头。她只是把脸埋进孩子的头发里，闻到了熟悉的汗味和灰尘的气息，还有一点淡淡的药水味。
她右手慢慢伸进口袋，摸到了那支笔，记账用的旧钢笔，笔帽己经磨秃了。
她把它握紧。
门外传来钥匙串晃动的声音，接着是锁孔转动的咔哒声。
她抬起头，盯着门口的阴影，手臂收得更紧。
孩子在她怀里轻轻动了一下，小声咕哝了一句。
她听见了。
不是梦。
也不是幻觉。
他说：“妈妈……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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