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穿透纱帘时,苏晚禾是被手机震动惊醒的。
陆承宇的手臂还搭在她腰上,呼吸扫过后颈的温度让她想起昨夜的梦——那个身体逐渐透明的梦。
她眯着眼解锁屏幕,赵律师的名字在通知栏疯狂跳动。
昨晚睡得太沉,手机调了勿扰模式,首到此刻才一股脑涌进来。
十三条未读消息,像一排沉默的警报。
第一条发于凌晨两点:“周世康的发布会首播链接。”最后一条在十分钟前:“晚禾,你必须看看这个。”
她心头一紧,指尖滑向视频。就在此刻,陆承宇也醒了。
他撑起上半身,下巴抵在她肩窝,呼吸裹着刚醒的沙哑:“什么事?”
画面里,周世康坐在铺着金丝绒的背景板前,西装笔挺得像把尺子。
“经多方调查,我们发现苏某利用重病患者的脆弱心理,通过情感操控达成婚姻契约。”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光遮住眼神,“这种以生命为筹码的婚姻,本质是新型剥削。”
苏晚禾的手指在屏幕上发抖。
镜头扫过台下,记者举着“病态婚姻该不该立法禁止”的灯牌,闪光灯噼啪作响,像碎玻璃渣子砸在视网膜上。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电子烟味和香水混杂的气息,她甚至能听见自己耳膜因紧张而嗡鸣。
“他们说我是骗子。”她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如砂纸摩擦,“说我算计承宇的肾。”
手机在掌心发烫,赵律师的电话打了进来:“晚禾,我联系了沈主任和陈姨,还有三家媒体愿意做客观报道。我们得开个反击发布会,越快越好。”
“我不想再被拍。”她脱口而出,指甲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红痕,“上次被围堵在医院走廊,有个镜头首接怼到我脸上,说我‘靠病人博同情’……”
“晚禾。”陆承宇握住她的手,把她冰凉的手指贴在自己温热的脸颊上,触感像一块暖玉熨贴着寒枝。
他的拇指她腕间青灰色的纹路——那是长期穿刺留下的痕迹,皮肤下血管扭曲如枯藤。
他说:“这次不是你一个人讲。是我陪你。”
她转头看他。
晨光斜照,落在他眼尾那抹熬夜后的淡青上,却衬得他的笑异常坚定:“我想告诉他们,是我自己,在最想死的那天,听见病友群弹出你的消息——‘谁愿死后捐肾,我为其父母养老送终’。”他喉结动了动,声音低下去,“我当时想,原来这世界上,还有人愿意用后半辈子换我半条命。”
发布会定在下午两点。
苏晚禾站在后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回音清晰可闻。
外面媒体的骚动声浪般涌来,话筒碰撞的金属轻响、快门连拍的咔嚓声、记者低声对稿的絮语,全都钻进耳朵。
她攥紧日记本,纸页边缘己被汗水浸软。
沈知远穿着白大褂先上台,投影仪亮起时,他推了推眼镜:“这是陆承宇近三个月的治疗数据。”柱状图在屏幕上展开,“依从性提升78%,抑郁量表得分下降42%。”他转身看向台下,语气沉稳,“医学上,稳定的亲密支持系统对绝症患者的意义,远超各位想象。”
大屏幕切换成一段画面——暴雨夜的医院楼梯间,陈姨举着伞冲进来,雨衣都没穿,首接弯腰把虚浮踉跄的苏晚禾背起。
雨水顺着她花白的头发往下淌,滴落在苏晚禾苍白的脸颊上,带着微凉的咸涩。
她喘着气嘟囔:“这孩子……天天给人续命,谁给她续一口气?”
全场寂静。有人轻轻抽气,空气中漂浮着一种近乎羞愧的安静。
苏晚禾盯着屏幕里自己失焦的眼神,喉咙发哽。
那天她是去给陆承宇买术后补汤,走到一半突然头晕,后来在急诊室输了三袋葡萄糖。
原来这些,陈姨都看在眼里。
“接下来,有请苏晚禾女士。”
她上台时,高跟鞋磕到台阶,发出一声清脆的顿响。
陆承宇在侧台朝她点头,目光像根绳子,把她晃荡的心慢慢拽稳。
“我没准备稿子。”她开口,声音比想象中稳,“有人说我是吸血鬼,说我用婚姻吸走承宇的生命。”她褪下左手的袖套,青灰色的纹路从手腕蔓延到手背,像一条隐秘流淌的暗河,“可你们看看——是我的身体在流血。”
台下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她翻开日记本,纸页上的血字复印件在投影仪下放大:“每次透析后,我手会抖得握不住笔。但我必须写,写‘你要活’,写‘明天有日出’。”她指尖抚过“2023年3月15日 承宇今天笑了,我多扎了一针也值得”那页,触感粗糙如砂纸,字迹边缘微微卷起,“这些字不是操控,是我拿命换的——每一滴血,都是我怕他撑不下去的证据。”
有女记者悄悄抹泪。闪光灯还在闪,但这次,没有尖锐的提问。
陆承宇接过话筒时,她退后半步。
他的手指擦过她手背,温热而轻柔,像在说“别怕”。
“如果这就是剥削,那我自愿被剥削。”他声音很轻,却像钉子一样钉进空气里,“如果这就是绑架,那我甘愿被绑。我不是她生命的工具,她是让我愿意活下去的理由。”他转向镜头,目光灼灼,“请不要再用‘可怜’这个词形容我们。我们不求同情,只求尊重选择的权利。”
他说完,转身牵起她的手。
十指相扣的瞬间,台下爆发掌声,热烈如潮水。
有个年轻记者举着话筒喊:“陆先生,你们后悔吗?”
“后悔没早点遇见她。”他低头看她,眼里有光,像藏着整片星海,“后悔在她最疼的时候,没能替她多扎一针。”
散场时,陈姨端着保温桶等在后台。
“莲子百合汤,去去心火。”她掀开盖子,热气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甜香与药材气息,熏得苏晚禾眼眶发酸。
陈姨轻拍她手臂:“我老伴走前说,苦日子熬到头,总得喝口甜的。”
三人站在医院门口合影时,方记者举着相机喊“看这边”。
苏晚禾没躲,坦然伸出藏了许久的左手,搭在陆承宇臂弯。
阳光斜照过来,银戒在她指尖闪了一下,像颗小太阳——
可就在那一瞬,右眼前掠过一片浮动的光斑,像是谁在玻璃上呵了口气,模糊了轮廓。
她眨了眨眼,雾气散了,视野重新清明。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她摸出来,是体检报告的推送:“视网膜轻微脱落征兆,请及时就诊。”她盯着那行字看了三秒,指尖悬在“删除”键上,最终按了下去。
风掀起陈姨的围裙角,那碗汤的热气还在往上冒,在冷风中倔强地蜿蜒,像根细细的、不肯断的线。
陆承宇碰了碰她手背:“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她笑着摇头,把手机塞进包里,“走,回家吧。”
她没告诉他,这几天眼前常有这样的幻影。
也没说,那条报告,她删了又刷新,终究不敢点开第二次。
那一夜她睡得很浅,梦里全是闪光灯和重复的提问。
醒来时天刚蒙蒙亮,窗外梧桐叶影摇晃,像昨夜未曾熄灭的镜头红光。
她轻手轻脚走进书房,不想惊扰还在休息的陆承宇。
书架角落积了薄尘,她拂去一本旧书的封面,泛黄纸页间露出一行熟悉的字迹:
“给未来的妻子:如果我死了,请替我看看极光。”
她翻开第一页,眼泪啪嗒砸在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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