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被指尖轻轻一推,发出极轻的“吱呀”声。
苏晚禾的呼吸在喉间顿住——病房里的灯光比走廊暗些,却足够让她看清床头柜上那抹焦黑。
那本边缘焦黑的硬皮笔记本就摆在最醒目的位置,边角蜷曲如被火舌舔过的枯叶,可封皮上“苏晚禾 2012.7”的字迹却被擦拭得格外清晰,像一道被反复的伤疤,在昏光下泛着微亮。
她踉跄两步,膝盖磕在床沿也不觉得疼。
空气里还浮着一丝纸张烧尽后的焦糊味,混着消毒水的气息钻入鼻腔。
颤抖的指尖刚触到书脊,那粗糙的裂痕刺得指腹发麻,扉页“唰”地翻开来——仿佛它也记得她的温度。
透明胶带横七竖八地贴在纸页上,拉出细密的纹路,黏连起撕裂的记忆;其中一页边缘仍残留着深褐色的血渍,那是三年前她用指甲划下的“别丢下我”,如今己被胶膜封存,像一块凝固的痂。
旁边贴着张便签,字迹是陆承宇特有的瘦金体,笔锋却软得像被水浸过:“以后用铅笔写,我能认得。”墨痕微微晕染,像是写时手抖了,又像泪滴落过。
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每一声都敲在太阳穴上。
塑料外壳随着节奏轻微震动,传导至她倚靠的床栏,一阵阵酥麻顺着脊椎爬上来。
苏晚禾望着病床上闭着眼的人,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呼吸牵动棉被起伏,缓慢而绵长。
可右手却紧紧攥着被单,指节泛白——那是他假装熟睡时的习惯,中学时在图书馆装睡躲导师,也是这样攥着书包带,生怕被人识破。
“醒了就别装。”她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玻璃,喉咙干涩得几乎撕裂,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灼痛。
陆承宇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他的眼底还浮着层病态的潮红,瞳孔对光反应迟缓,却努力弯起嘴角:“我以为能瞒到天亮。”
她指甲掐进掌心,钝痛从手掌蔓延至心口。
三年前在病友群发交易帖时的绝望、签协议那晚他咳着血在结婚证上按手印的模样、上个月他偷偷把止痛药塞进她枕头下的动作,突然全涌进眼眶,压得视线模糊发热。
她别过脸去,喉结动了动,尝到一丝铁锈味——不知何时咬破了内唇。
“林医生说你昨晚烧到39.8度。”
“烧得越厉害,记性越好。”陆承宇伸手碰了碰她垂在身侧的手背,指尖冰凉,带着长期化疗后的薄凉与静脉注射留下的细小针眼,“我记得你在抢救室外写护理记录时,指甲缝里全是血——你总说划手指能提神。”
走廊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踩在瓷砖上的节奏沉稳而熟悉。
苏晚禾迅速抽回手,掌心残留着他皮肤的冷意。
林医生推着病历本进来时,正看见她背过身去抹眼睛,袖口蹭过眼角,留下一道的痕迹。
而陆承宇的目光像根线,牢牢系在她后颈,仿佛只要她一转身,就能接住他所有未出口的话。
“陆先生,恭喜你闯过这关。”林医生翻着病历,忽然转向苏晚禾,“不过有些事,该让当事人听听了。”他打开平板电脑,点开一段标注为“临床观察特例”的加密视频文件。
画面里的陆承宇额角敷着冰袋,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续命协议,我用婚姻赌明天 脸色青白,却在凌晨两点半突然掀开被子。
他的动作慢得像在水里挣扎,手刚够到床头柜上的钢笔,整个人就顺着床沿滑下去,最后半趴在地上,把笔紧紧护在胸口,嘴唇翕动:“别让她再疼……别让她再疼……”
“他反复说这句话。”林医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反着冷光,“一个高烧近40度的人,能记住的从来不是医嘱,是刻在骨子里的在乎。”
小林护士端着输液盘站在门口,手里的单子“哗啦”掉了一半,纸页散落在地,发出干燥的脆响。
她望着地上散落的青霉素配比表,想起上周自己还在护士站说风凉话:“真没见过这么会算计的,拿婚姻换肾源。”此刻苏晚禾弯腰帮她捡单子,发梢扫过她手背,凉得像片雪,带着夜露的湿气。
等林医生离开后,病房重归安静。
窗外云层低垂,午后的雨丝悄然落下,裹着淡淡的槐花香,钻进半开的窗缝。
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折射出斑驳光影,映在墙上晃动如水波。
不一会儿,走廊再次响起脚步声,沉稳而急促。
阿珍推开门,黑伞还在滴水,肩头洇开一片深色。
“我就托财务科老刘翻了半天,才找到几张原始单据影印件。”她压低声音,眼里闪着怒意,把一个密封档案袋塞进苏晚禾怀里,塑料封皮发出清脆的“啪”声,“你看这张——上面写着‘这笔钱记我名下,将来还她’,字歪得像蚯蚓爬,但确实是他的笔迹!”
苏晚禾翻开第一页,缴费单上的数字让她鼻尖发酸,纸张粗糙的纹理摩擦着指尖,像翻过三年的风霜。
翻到最后几页时,一行熟悉的字迹突然撞进眼里,墨迹晕染,却力透纸背。
日期是2013年2月14日——那天他刚确诊白血病复发,却在缴费单上歪歪扭扭签了自己名字。
“你什么时候写的?”她捧着单子转身,陆承宇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床头摇高成30度角,是她教他最舒服的半卧位。
“知道你总把发票藏在枕头底下那天。”他扯了扯嘴角,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吞没,“我烧那本书,是因为看见你在台灯下划手指,血滴在纸页上,墨都晕开了……我想,如果本子没了,你就不会再为我写这些了。”他的目光落在她颤抖的手上,“可后来你不写了,心跳监测仪上的线就开始乱跳——原来你的痛,也是我的命。”
苏晚禾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砸在缴费单上,把“陆承宇”三个字晕成一团蓝,像一场无声的暴雨。
她爬上床,轻轻挨着他坐,像三年前在出租屋的小沙发上那样。
他的手覆上来,带着化疗后的薄凉,却比任何时候都稳,掌心有一道旧疤,是某次争抢药瓶时被玻璃划伤的。
夜深了,走廊的灯陆续熄灭。
苏晚禾靠在床头打盹,手里仍攥着那本日志。
梦里她又回到了那个雪夜,抢救室红灯亮着,她在走廊地板上一笔一划写下护理要点,指尖渗出血珠,冷得麻木。
陆承宇轻轻醒来,伸手替她拉高被角。
棉被摩擦过手臂,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他目光落在她攥着的日志上。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亮从云缝里钻出来,把月光洒在“活下来”三个字上,像撒了把碎银,静静流淌。
首到凌晨五点西十七分,床头柜上的手机骤然震动起来,嗡鸣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屏幕一次次亮起又熄灭,像一颗不肯安歇的心跳。
屏幕亮起的蓝光里,她看见未读消息的发件人备注——骨髓库张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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