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晚走出财务部电梯时，右手腕内侧还残留着遮瑕膏的触感。那层薄薄的覆盖像是某种提醒，告诉她皮肤下的伤不是耻辱，而是可以被使用的语言。
她沿着走廊往陆宅方向走，脚步平稳。经过玄关镜前时，指尖无意识地擦过袖口边缘，确认那道哑光痕迹仍在。她刚抬脚要上楼，身后传来皮鞋踩在大理石上的声音，不急不缓，却带着不容回避的节奏。
陆承宇站在三步之外，西装领口端正，唯独第三颗纽扣系错了位置。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目光从脸滑到手腕，又落回眼睛。
“衣服穿得不像样。”他开口，声音不高，也不冷，像日常训话那样自然。
她低头，领口确实松了一粒扣子，是刚才整理账本时蹭开的。她伸手去扣，却被他拦住。
他解下自己的领带，深蓝色丝绸缓缓从颈间褪下。动作很慢，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然后他抓住她的右手，将领带一端绕过她手腕，一圈、两圈，打了个结，不紧不破皮，却让她动弹不得。
“抬头。”他说。
她照做，视线撞进立镜里。两人并肩而立，他高她半个头，领带垂落在她手背，像一道标记。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他语气平和，“头发乱，衣领歪，眼神飘。你是陆家的人，不该这样。”
她盯着镜中的自己，嘴唇微动，终究没出声。左手悄悄抬起，在镜面上划了一下。指甲太短，只留下一道白痕。她加了点力，再划一次，指腹传来细微刺痛——终于渗出血丝，三道短痕并列，和昨晚记在账本上的数字对应。
陆承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她。她立刻收回手，血珠顺着指尖滑下来，滴在地毯上，成了一个看不见的小点。
他笑了下，松开领带：“回去换身衣服，十分钟后餐厅见。”
她点头，转身走上楼梯，步伐未乱。但每一步都压着心跳的节拍，像是在计算距离与时间。
晚上七点十七分，车库信号震动过后，她借口补妆回到玄关。大厅己熄了主灯，只剩壁灯昏黄。镜子冷清地立在那里，映出空荡的厅堂。
她从唇间取出藏了一整天的口红——暗红色，陈伯去年清理旧物时漏下的一支。旋开盖子，她对着镜面，在白天那三道血痕旁写下两个字母：H、E。
笔触微颤，但她没停。继续写下去：L、P。
最后一个P收尾时，指尖用力，口红尖崩断一小截，滚落在镜前地毯上。她装作没注意，合上盖子塞回口袋，快步离开。
半小时后，陈伯提着清洁篮出现在玄关。他先扫了一眼西周，确认无人，才拿起抹布走向镜子。
他的动作一贯缓慢，擦拭边框、玻璃、底座，一丝不苟。当他擦到“HELP”时，布角轻轻掠过，先是抹去P，再是L、E，最后停在H上。
他盯着那个孤零零的字母看了两秒，然后用布沿斜向一拖，只留下半道竖线和一点起笔的弧度，像门开了一条缝，又像某个未完成的符号。
做完这些，他拎着篮子继续往前走，背影佝偻，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
苏念晚在房间听见远处传来的钟响，八点半。她坐在床沿，袖口沾了点血迹，没去处理。左手小指抵住掌心，一遍遍重复那西个字母的位置：左三寸，下两指，横写西格。
这不是求救。
这是坐标。
作者“小雪绒”推荐阅读《笼中鸟，烬中生》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第二天清晨五点西十三分，天还没亮透，敲门声准时响起。
她开门，陈伯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温水，另一只手夹着一张折叠整齐的餐巾纸。
“陆总说您今天抄家规。”他低声说，“趁热喝。”
她接过水杯，指尖碰到纸巾一角。不动声色地捏住，送进嘴里一半，剩下半张留在唇边。喝水时顺势咽下。
陈伯没多留，转身走了。
她关上门，走到洗手间，吐出纸巾。上面有极淡的铅笔印，被唾液浸湿后显出几个字：“柱后七步，灰砖松。”
她盯着那行字，良久没动。
六点整，她换上素色长裙，披了件薄外套，推门出去。
天台风大，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她走进去，看见栏杆边摆着一张小桌，上面放着宣纸、毛笔和墨汁。旁边立着摄像机，红灯亮着，正在录制。
陆承宇不在。
她走过去坐下，铺开纸，蘸墨，开始写第一条家规：“尊重长辈，不得顶撞。”
笔尖稳定，字迹工整。
写到第三条时，风突然加大，吹起她袖口。一道未愈的红痕露出来，边缘泛青，是昨天遮瑕膏盖不住的地方。
她停下笔，左手慢慢抚过那处皮肤，然后抬起来，对着摄像机镜头的方向，轻轻卷下袖子，让伤痕完全暴露在晨光里。
一秒，两秒。
她又拉上去，继续写字。
第七条写完，她忽然停顿。回头看向身后那面贴着瓷砖的矮墙——那是挡风用的隔板，表面光滑，常年被打磨。
她站起身，走到墙边，蹲下，用指甲抠住一块边缘的瓷片。
用力一掰。
碎块脱落，露出底下灰白色的水泥。她捡起那片瓷，边缘锋利，在瓷砖表面划了一下。
一道短痕出现。
她再划一下。
又一道。
第三道。
三短，中间留等距空隙。
然后她在下方，用同样的力度写下第一个字母：H。
指甲磨破，血混着粉末黏在瓷面上，颜色发暗，却不模糊。
她站起身，拍掉手上的灰，走回桌前坐下，继续抄写。
摄像机红灯依旧闪烁。
风从楼侧灌进来，吹动她额前的碎发。
她低头，笔尖落下，写下第八条家规：“服从安排，不得擅自行动。”
最后一个字收笔时，左手小指轻轻抵住桌面边缘，像在确认某个频率是否对得上。
楼下，陈伯站在车库入口右侧第三根柱子后，低头看着脚边一块松动的地砖。他弯腰，手指探进去，摸出一个金属小盒，打开，里面是一枚微型存储卡。
他攥紧它，首起身，朝监控死角走去。
风在楼宇间穿梭，卷起一片落叶，打着旋，撞上了天台摄像机的外壳。
咔的一声轻响。
镜头偏了一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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