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晚站在财务部走廊的尽头，阳光从玻璃幕墙斜切进来，落在她袖口那道未愈的红痕上。她没动，只是把笔握得更紧了些。
早晨刚过九点，她抱着书包穿过办公区，脚步比往常慢半拍。禁足三天，身体还在发沉，像是被抽走了力气又硬塞回去。可她不能停，陆承宇的视线虽不在这里，但监控摄像头在天花板角落静静转动，像一只不肯闭眼的兽。
她刚走到工位前，陆知微迎面走来，高跟鞋敲在地砖上，声音清脆。她今天穿了条收腰的米白连衣裙，腰间系着一条猩红腰带，像一道割开平静的血线。
“哎呀。”陆知微脚步一偏，肩膀撞上她的书包带子。
书包滑落，啪地摔在地上，里面东西散了一地。一张试卷从夹层里飘出来，边缘卷曲，缓缓落在走廊中央——65分，数学，右上角还印着“补考”两个红字。
周围人陆续停下动作。
陆知微弯腰捡起试卷，举到眼前，声音陡然拔高：“财务部实习生考这么差？这成绩也能进陆氏？”她笑了一声，目光扫向西周，“还是说，有人特别关照？”
没人接话，但有人低头拍照，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
苏念晚盯着那张纸，喉咙干涩。她没去捡，也没说话。她知道这时候任何反应都会变成笑话的注脚。她只是站着，右手小指轻轻抵住裤缝，像在记什么。
“怎么，不认？”陆知微逼近一步，香水味混着冷笑扑面而来，“我听说你妈当年也是个会计，可惜脑子不清醒，账没算明白，命都搭进去了。”
苏念晚咬住下唇内侧，舌尖尝到一丝铁锈味。
火化炉前那个女孩的笑容突然浮现——一样的红腰带，一样的语气，轻飘飘说出“她终于死了”时，连眼睛都没眨。
她忽然笑了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连自己的姓都见不得光，还好意思谈本事？”
陆知微脸上的笑意僵住。
她攥紧试卷，指节泛白，正要开口，楼梯拐角传来皮鞋踩地的声音。
顾言之走了过来。
他穿着旧工装裤，裤脚沾着机油，手里拎着工具箱，镜片反着光，看不清眼神。他没理会陆知微，径首蹲下，拾起那张试卷，用袖口擦了擦灰。
然后他站起身，把试卷折好，塞进自己胸前口袋。
“我帮她补课。”他说，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整个走廊的嘈杂，“有问题？”
陆知微冷笑：“你是星辰科技的工程师，管得起我们陆氏的实习生考核？”
“不管谁管，”他推了下眼镜，镜链轻晃，“下次月考，我带她去机房刷题。实打实的成绩，总比靠关系上位的人有底气。”
他转身看向苏念晚，语气缓下来：“别怕考试，怕的是不敢改错。”
说完，他抬脚就走，工具箱在肩上晃了一下。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陆知微站在原地，脸色发青。她猛地将手中另一张草稿纸揉成团，砸向地面，转身快步离开，高跟鞋声渐远。
苏念晚仍站在原地，指尖微微发烫。
她低头看着空荡的地面，书包敞开着，铅笔滚到了墙角。她慢慢蹲下，一件件捡起来。手指碰到那支断了芯的自动铅笔时顿了顿——这是昨夜她藏汞珠后顺手放进包里的，笔管中空，能拧开。
她把它放回夹层，拉上拉链。
回到工位，她打开账本，左手小指抵在纸边，一笔一划写下三个字：G补课。
写完，她拿起修正液，一点一点涂掉。
涂到一半时，电脑右下角弹出提示：新邮件己接收。
她不动声色地移开鼠标，点开内网信箱。
发件人空白，标题是“资料包v1”，附件名为“函数与逻辑训练_加密版”。
她没下载，只看了两秒就关闭窗口。
窗外阳光移动了一寸，照在她锁骨处的胎记上，薄荷糖形状的印记微微发亮。
午休铃响，办公室陆续有人起身。她合上账本，起身走向茶水间。路过打印区时，看见陆知微背对着她站在复印机前，正在翻一份文件。
她脚步没停，眼角余光扫过——那是她上周提交的报销单，上面有她亲笔签名。
陆知微察觉动静，猛地回头，手一抖，文件掉在地上。
两人对视一秒，陆知微弯腰捡起，指尖用力捏住纸角，转身进了会议室，门咔哒锁上。
苏念晚继续往前走。
茶水间没人。她接了杯热水，靠在流理台边，慢慢喝着。杯子外壁凝着水珠，顺着她的手指滑下去。
她想起顾言之刚才说的话。
“别怕考试，怕的是不敢改错。”
她放下杯子，从口袋里摸出那支断芯铅笔，拧开笔管。里面空着，但她知道，早晚会有东西塞进去。
回到座位时，发现桌角多了个透明药盒，粉色标签写着“维生素B群”，下面是沈若溪的签名。
她没碰。
下午两点，陆承宇出现在财务部门口。他没进来，只站在玻璃外，目光扫过一排工位，最后落在她身上。
她抬头，与他对视。
他没说话，转身离开。
她松了口气，手指滑进抽屉，摸到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是昨天从素描本残页上拓下的数据复印件，陈伯不知何时塞进她书包的。
她正要收起来，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内网消息，匿名账号发来一行字：
“NX-201账户昨日有资金异动，金额76万，去向不明。”
她盯着屏幕，呼吸变轻。
这时，走廊传来脚步声。
她迅速锁屏，把纸折小塞进内衣夹层。
抬头时，看见顾言之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U盘。
“今晚七点，地下车库B2。”他低声说，“带上你要查的东西。”
她点头。
他转身要走，又停下：“别喝他们给的水。”
说完，他走了。
办公室恢复安静。阳光渐渐西斜，照在她手腕的勒痕上，颜色淡了些。
她翻开账本，重新写下那三个字：G补课。
这次，她没涂掉。
门外，电梯叮的一声开了。
她听见陆知微的声音：“沈医生，您怎么来了？”
接着是高跟鞋与皮鞋并行的脚步声，朝着这边走来。
她迅速合上本子，坐首身体。
门被推开，沈若溪站在门口，白大褂干净平整，手里拿着注射器和药瓶。
“例行检查。”她微笑，“最近压力大，需要调节神经。”
苏念晚看着她走近，针管在光线下闪了一下。
她抬起左臂，袖子卷到手肘。
沈若溪俯身，消毒棉擦过皮肤。
针尖刺入的瞬间，她咬住下唇内侧，没出声。
药液推进去时，沈若溪贴近她耳边，声音轻得像耳语：
“你猜，这次打进去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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